一旁的東柏見老爺已經用得差不多,便領著身後的侍婢上前一道將碗碟撤下,又上了一盞茶水,這才退到一邊兒。


    來稟報的是蕭家的暗探。


    蕭家暗探不算多,可也稱得上是遍布大禹了。


    除了皇家的消息無法全然探聽之外,旁的什麽都能知曉一二,況且,這還是大禹世家之一的奚家。


    蕭翰池飲了茶,順了口氣,這才抬眼看向那暗探。


    “你方才說那奚家女出現,是在何處?”蕭翰池的語氣聽不出有什麽不快,也聽不出一絲愉悅,倒同他臉上的笑容有些大相徑庭。


    暗探此時單膝跪在地上,聽家主問起便道:“那奚家之女於青陵城出現,消息上傳來的是,當時為著一個男子出頭,這才亮出了奚家玉牌。”


    蕭翰池點點頭,閉了閉眼,似乎在品著方才的茶,又似乎在細想著暗探口中所言。


    半晌,蕭翰池才睜開眼,看著那暗探,“你說的男子,可知曉是什麽身份了?”


    暗探聞言心道不妙,卻還是恭敬迴答:“屬下一行人得知此消息便立刻上報,未能······未能及時查清奚家女的身邊人。”


    蕭翰池驀地冷笑一聲,緊接著又瞥了一眼一旁的東柏。


    東柏見狀立刻明白老爺的意思,便上前幾步,到了那暗探跟前站定後,一揚手,“得罪了。”


    話畢,一聲清脆的巴掌聲便響起。


    蕭家家主素愛掌嘴懲處於人,若是旁人,便由東柏來掌,若是東柏,便是蕭翰池親自動手。


    那暗探似乎倒也已經習慣,臉上通紅的印記還在,麵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隻是埋頭告罪。


    蕭翰池睨了眼地上的暗探,又道:“可知接下來該如何做了?”


    暗探立刻叩頭,“屬下明白。”


    東柏這時候已經迴到蕭翰池身邊,將拐杖遞過,便攙扶著蕭翰池離開。


    暗探聽見腳步聲遠去,這才抬眼朝著空空蕩蕩的屋子看了看。


    蕭家想要奚家這門親事,可百姓不大知曉,蕭家家主卻是明白的,這位奚家之女,那是同皇長孫有婚約之人,如此敢同皇家搶親的,這普天之下恐怕也隻有他們蕭家家主了。


    隻是想來,那個奚家女為之出頭的公子,恐怕命不久矣。


    蕭翰池此刻又迴到書房,在書案前坐下後,便一抬手,示意東柏將書卷遞上。


    待接過書卷,蕭翰池卻並未立即翻閱,隻是忽然看向東柏,問:“你說,蒼和究竟能跑到哪裏去?”


    東柏聞言微微垂眸,道:“二······皇孫殿下許是要不了多久時日還會迴來。”


    蕭翰池卻嗤笑一聲,“是嗎?”


    “我瞧著,他怕是在外頭待得舒服了,不願迴來了吧,”蕭翰池說著,便執起手中的書卷仔細看了起來。


    東柏站在一旁,頓時默不作聲。


    這同奚家的婚事,原本是該給二皇孫殿下的,隻可惜······


    東柏想著,也隻能在心裏歎氣。


    如今既為了大殿下爭權,這奚家的親事自然不能落在歸國的皇長孫手中。


    而如今蕭家唯一能與之婚配的,就隻有那位了——


    ————————————


    蕭懷同陸觀瀾又迴了城中的客棧。


    一夜過去,蕭懷心急如焚,陸觀瀾卻像是沒事人一般。


    直到翌日,蕭懷終於忍不住,敲開了陸觀瀾的房門。


    陸觀瀾已經起身,似乎一點兒不意外蕭懷此刻焦急來尋自己。


    蕭懷見陸觀瀾還似昨日一般淡定,不由有些不悅,“昨夜我一整夜沒睡,瞧著你如今紅光滿麵的,倒不像是輾轉反側過。”


    陸觀瀾聞言隻是一笑,隨即道:“你不是想救沈定嗎,那我如今倒要問你幾件事。”


    蕭懷先是眉頭一皺,想了想還是點頭,“你說。”


    “這其一,我是想知道,蕭公子讓我扮作的奚家女,這身份是否真的有用,若是著消息傳出去被奚家知曉,奚家曉得了我是個冒牌貨,會不會讓我死無葬生之地?其二,這身份如今可否能被我全然驅使,若是不能,那此番我恐怕幫不了你;其三,你做的這一切,究竟是為何?我想知道具體緣由。”


    陸觀瀾一口氣將話盡數吐出,倒讓蕭懷一時愣住。


    蕭懷望著陸觀瀾的臉,頓時不知該從哪裏迴答起好。


    就這樣緘默了半晌,才見蕭懷開口道:“你放心,奚家女的身份你可以隨便用,既然給了你,此後你便是奚家女了,奚家自然也會認你,至於——後麵的問題,此刻我還不能如數告知。”


    陸觀瀾倒也沒有咄咄逼人,隻是笑了笑,點點頭。


    哪怕最後一件事蕭懷不告訴,她遲早也是會知曉的。


    至於前麵的兩件事,蕭懷一句話便已經迴答了她,也同樣讓她知曉了,恐怕這蕭懷尋人扮作奚家女的事,還是奚家授意的。


    如此,她大可放心用這個奚家嫡女的身份了。


    想到此,陸觀瀾飲下杯中最後一口茶,站起身。


    蕭懷見狀奇怪道:“你這是做什麽?”


    陸觀瀾道:“救人。”


    一個時辰過去,街上的行人絡繹不絕,倒很是熱鬧。


    蕭懷看看陸觀瀾,又看看自己麵前的一碗麵,強忍住臉上的憤怒,咬牙輕聲問:“敢問奚小姐,這吃麵又是如何能救人的?”


    陸觀瀾正挑起麵碗裏的一根青菜送入口中,嗦溜一口煞是愜意。


    隨即又瞥了眼蕭懷那遲遲未動的碗,道:“怎麽?不合蕭公子胃口?”


    蕭懷扶額,按捺下心中的焦急萬分,問:“我隻是想知道,你這口中的救人到底是如何救的。”


    陸觀瀾這時候端起麵碗來喝了一口麵湯,隻覺麵湯濃鬱鮮美,放下麵碗後不禁稱讚,“這青陵城中的麵竟如此好吃,麵湯也很是可口。”


    蕭懷無語。


    半晌,待陸觀瀾終於吃完碗裏的麵後,這才心滿意足地看了眼蕭懷。


    此時蕭懷碗裏的麵已經坨了,可見蕭懷也實在沒有絲毫食欲。


    蕭懷曉得陸觀瀾的意思,便招唿來老板結賬。


    走出麵館兒,陸觀瀾拐了一個彎便帶著蕭懷到了一處捎信的地方。


    蕭懷見狀一愣,看向陸觀瀾。


    陸觀瀾從袖中拿出一封信來,道:“昨日不是告訴你我自行逛了一番,瞧見這裏有送信的,於是昨夜便寫好信了。”


    蕭懷先是有些怔愣,隨即立刻恍然,臉上更是驚詫不已。


    這才明白為何早起時陸觀瀾問自己那頭兩件事。


    “隻是我不知奚家地處何方,想必蕭公子該是知曉的,也便由蕭公子來把這住處給補上吧,”陸觀瀾說著,將信函遞給了蕭懷。


    蕭懷點頭。


    待那信函送給了信使,陸觀瀾和蕭懷這才離開。


    路上,蕭懷問:“這信就算是加急也得兩三日,沈定他······能等得了那麽久嗎?”


    陸觀瀾這時候忽然扭頭看向蕭懷,“你說沈定並非真的海寇,甚至在海上還庇佑過不少商船對嗎?”


    蕭懷點頭,“是,又如何了?”


    “既然沈定並非真的海寇,少說庇佑過的不少人也該認識他,這些人都有張嘴,難免不會把他的事傳出去,況且還是堵對自己有恩之事,可既然如此,朝廷難道一點消息都沒有?能這樣抓錯了人?”陸觀瀾問。


    蕭懷琢磨一番,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沈定是被人故意給害了?”


    陸觀瀾卻並未肯定,隻是道:“如今不過是猜測,可我覺著此事不簡單,況且無論哪種情況,沈定不會被輕易給奪了性命,隻不過······怕是要受些皮肉之苦了。”


    她隻是想著,興許還有一個可能,便是有人想利用沈定。


    如此,那更加不會動他。


    蕭懷聞言道:“那也是他活該,多遭罪才曉得從前跟著我多好。”


    聽見蕭懷如此說,陸觀瀾卻不禁勾起唇角。


    有時候覺著,這二人當真是孩童心性未曾長大,喜怒哀樂都能形於色,又總是口是心非。


    她已經,很久沒有如此了。


    “你說,沈定會不會怨我?”驀地,蕭懷卻這樣問。


    陸觀瀾轉頭朝著蕭懷望去,就見蕭懷臉上滿是憂愁。


    “不會,”陸觀瀾道,“他至多是恨你。”


    “恨你怎麽也不知道去接他迴來的時候捎上兩壇好一些的酒。”


    蕭懷頓時一笑,仿佛心裏的那個結稍稍鬆動了一些。


    ————————————


    江黎奚家。


    奚修筠接到信的時候,臉色變了變,隨即將屋子裏的一眾人遣散。


    夜裏喚來了奚修文,便將信給遞上。


    奚修文仔細看去,臉色也是一變,當即問:“他找到了?”


    奚修筠眉頭深鎖,臉上有些無奈,“既然是他尋來的人,還能將玉牌交付,自然是能與奚家身份相配之人,不會有什麽差錯。”


    奚修文點點頭,“如此便好,”說著,也像是鬆了口氣般,隨即又道:“那此事······”


    “既然同我奚家之人有了牽扯,自然是要管的,”奚修筠說著,提筆在桌上的紙上寫下幾行字。


    寫罷,又給一旁的奚修文看了看。


    奚修文點頭,“此事便勞煩二弟了。”


    奚修筠苦笑,“何談什麽勞煩不勞煩,大哥若是身子不曾抱恙,這些事還輪不到我。”


    奚修文卻是一笑,道:“天意如此,你不必總懷著愧疚之心,如此,我心也難安。”


    奚修筠扯起嘴角勉強笑了笑,隨即便遣人將奚修文送了迴去,又尋了人來將信連夜送出。


    如此,想來奚家便不得不再入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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