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觀瀾就這樣靜靜聽著皇帝將往事道來,聽皇帝說完了關於玉佩的這段淵源。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皇帝終於止住話,端起桌上早已涼透的茶杯。


    “所以陛下多年來寵愛雲嬪的緣由,就是這個?”陸觀瀾直勾勾看著皇帝。


    對於陸觀瀾沒有稱唿雲嬪為“娘娘”這點,皇帝似乎沒有打算再計較。


    畢竟是弑母之仇,對於仇人,表麵上的曲意逢迎倒還能維持一二,可若到了背後,再不用麵對那人,便也不至於還端著那副虛假的嘴臉。


    再想到陸觀瀾頭一迴入宮那會兒,在雲熹宮鬧出的那一番事,是否也是陸觀瀾同雲嬪的爭鋒相對,或者說,是雲嬪的故意為之呢。


    “是,”皇帝點頭。


    陸觀瀾忽然一笑,端起茶壺給皇帝杯中添了熱茶,接著道:“那陛下給雲嬪這一番榮寵,實在太過可笑。”


    皇帝端著茶杯的手一頓,看著陸觀瀾,“好歹多年情份,朕······也不是個無情之人。”


    “是,陛下並非無情,所以陛下如今找到民女,究竟是為著弄清楚前塵往事的真相,還是想讓民女從此閉嘴呢?”陸觀瀾一臉笑容,可那笑容裏頭分明藏著刀子。


    皇帝今日前來,同她說了這麽多,她也的確能看出皇帝對於當年那相救之人的感激和感懷,可這許多年來縱容雲嬪是真,難道真的會因為一個謊言,不,皇帝大概會認為這不過是一個誤會。


    所以,皇帝能否因為這樣一個所謂的“誤會”,當真對把多年來對雲嬪的心血給扔了?


    她是不大信的。


    況且,皇帝也說自己並非無情,那意思不就明擺著告訴她,自己對雲嬪是有情的,這麽多年了,還是割舍不下的。


    皇帝沒想到陸觀瀾會如此直白,幽幽歎了口氣,道:“朕會補償你們陸家。”


    陸觀瀾一笑,“補償?陛下打算如何補償?”


    皇帝沒想陸觀瀾會這般的咄咄逼人,不禁眉頭一皺,道:“朕會恢複你父親的原職,也會······下道旨認你做幹女兒,封你為縣主。”


    對於皇帝來說,這樣的恩典似乎已經是最大的恩賞。


    陸觀瀾聞言嘴角卻忽然掛上一抹嘲諷。


    若皇帝所言是真,那當年救了皇帝的人就是母親。而這,就是母親所救之人?


    同雲嬪那樣愚蠢而又惡毒的人同床共枕許多年,如今就算知道了雲嬪的罪行,卻說自己“有情。”


    到底是同雲嬪總有一些相似的地方,才能如此恩愛多年吧。


    陸觀瀾此刻發自內心地覺得可笑。


    “不必了,”陸觀瀾忽然站起身,“陛下不必將對母親的愧疚補償於我們陸家,總歸陛下不能再賠給民女一個母親,就算民女要了那縣主之位又如何,難道,陛下當真能對民女如親生女兒一般?既不能,那便不必多生這樣的父女之情了。”


    皇帝眸光閃爍,也站起身來,“陸觀瀾,朕是誠心來見你,若非如此,又豈能叫你知道真相。”


    見皇帝有些惱羞成怒的架勢,陸觀瀾道:“是,若非陛下親自告知,民女的確不知道真相。可陛下不覺著,比起讓民女知道,自己的弑母仇人,如今正被母親相救之人護著,反倒是全然不知來得更好嗎?”


    “你——”皇帝頭一迴覺著,一個小姑娘竟也能把自己給氣成這樣。


    “你們啊,一個把對自己忠貞不渝的妻子當作水性楊花不守婦道之人,一個連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誰都能認錯,當真是,造化弄人呢,”陸觀瀾說著,不想再同皇帝多言,隻是微微頷首行禮,也沒等皇帝再說什麽,便頭也不迴地走了。


    陸觀瀾包下了頂層樓閣,阿梨和雲麗便守在樓梯口。


    見陸觀瀾從房內出來,神情冷漠,也不知裏頭二人究竟說了些什麽。


    “小姐,”阿梨連忙上前,“可是要迴去了?”


    陸觀瀾微微點頭,隨即走到樓梯口的雲麗身邊。


    “此事我不怪你,”隻輕飄飄輸了一句,陸觀瀾便帶著阿梨離開。


    雲麗愣在原地好半晌才迴過神來。


    陸觀瀾方才說不怪自己,這是何意?


    出了臨江樓,陸觀瀾忽然長舒一口氣。


    仿佛方才在皇帝麵前因忍著而鬱結的一口怒氣,終於能吐了出來。


    “小姐,陛下他——”阿梨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似乎還很擔心。


    陸觀瀾見阿梨如此便是一笑,“放心,沒得罪。”


    阿梨這才鬆了口氣。


    就是因為太曉得自家小姐是個什麽性子,方才見小姐臉色那樣不好,即便不知二人究竟說了些什麽,卻也知道小姐定然在裏頭同陛下談得不大愉快。


    “不過,方才小姐說不怪雲麗又是何意?”阿梨有些好奇道。


    陸觀瀾搖頭不語。


    此事自然不能怪雲麗,畢竟皇帝這等的身份也不是雲麗能攀扯而上,若非皇帝因發現了什麽主動找上門,恐怕雲麗就是再如何找,都找不到背後之人的。


    不過,她倒的確沒有想到,玉佩的主人是當今皇帝,更沒想到這皇帝從前同母親還有過這樣一段淵源。


    如此想著,她越發覺著母親可憐了。


    丈夫因一塊玉佩便懷疑自己多年,讓自己在府中作為嫡妻還受盡委屈,當年好心救下的人成了皇帝,卻縱容出了害死自己的兇手。


    因為一時善念幫了賢妃,卻讓那個代替了自己的人和家中的蛇蠍婦人合謀置自己於死地。


    一切的好事,本該都是母親的,可終究好像沒那個命。


    若母親像自己一樣也重活一世,是否就能看清其中真相,明白其中原委,也不用在陸府受這樣多年的氣,更不用死得委屈。


    陸觀瀾抬頭看天,見天色白茫茫,沒有一點光彩蔚藍。


    “小姐······”阿梨見自家小姐又一副愁思的模樣,不禁輕聲喚道。


    陸觀瀾扭頭一笑,“走吧。”


    皇帝站在窗邊,靜靜注視著樓下的陸觀瀾。


    興許是陸觀瀾誤會自己的意思了,他也一時不知如何說個明白。


    對於雲嬪,多年來要說無情是假,隻是這份情誼原本就建立在對自己相救之上。


    他何曾不知道雲嬪所作所為的惡劣,他三番兩次的縱容,從來都是給點小小的懲罰,不過就是念在當年的那件事情上頭。


    可如今叫他知曉,自己一直都是認錯人了。


    饒是他作為皇帝,這一切來得如此突然,也該給他一些時日來想想才是。


    況且,如今既已弄清真相,那麽接下來他要弄清的,便是當年為何就那般的陰差陽錯,或者說,雲嬪究竟知不知道是自己頂替了旁人。


    若是不知,那也隻能怪他自己有眼無珠。


    若是知曉——


    想到此,門外的雲麗朝裏頭輕聲詢問:“陛······陛下,您可要迴宮了?”


    皇帝一轉身,沒再看底下的陸觀瀾一行。


    迴到陸府,陸觀瀾隻覺疲憊,還未用膳便沐浴躺下。


    小菊看著自家小姐如此,不禁有些擔心,想問問是否用些點心。


    走到門口卻被阿梨搖頭攔住,小聲道:“讓小姐好生睡會兒吧。”


    小菊眉頭一皺,擔憂道:“小姐今兒是怎的了?”


    阿梨搖頭不語。


    她也不知小姐究竟怎的了,隻是曉得,今日一事,恐怕同陛下說了不少,如此,便叫小姐也好好歇息會兒。


    總歸如今李將軍還在,待李將軍迴來,會護著小姐的。


    陸觀瀾躺在床榻上,卻並未合眼。


    今日皇帝所言,雖說表明了對雲嬪的袒護,可她並未提出什麽質疑,便是為著讓皇帝自行考慮。


    既然皇帝今日會出宮見她,便同樣也是說明對雲嬪已然有了一絲疑心。


    她作為一個旁人,尤其是一個同雲嬪有仇之人,越是不在皇帝麵前提起,越是不說,便越是叫皇帝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叫皇帝自行想起其中的疑點。


    如若皇帝當真開始打探雲嬪當年所為,無論雲嬪當年究竟是故意頂替了母親,還是被皇帝錯認,這許多年來的欺騙感,都能叫皇帝對雲嬪心生芥蒂,並且再也不會像當初那般的全心全意對待雲嬪。


    若這個時候雲嬪的罪行再暴露一二,尤其是叫天下人都知曉,那雲嬪的死期也就當真不遠了。


    皇帝這麽多年來,因著朝臣反對加之雲嬪背後沒有家族支撐,便一直讓雲嬪居於嬪位,由此可見,皇帝還是在意悠悠眾口的。


    如此一來,皇帝縱使心中還有些許情份,也不會像從前那般護著雲嬪了。


    她實在沒想到,原本打算等到之後再處置的雲嬪,竟這樣輕易便尋著了法子。


    也真是多虧了雲嬪自投羅網、自作自受了。


    至於成野······


    想著,陸觀瀾忽然翻身起來,朝著門外喊來阿梨。


    阿梨聽見自家小姐正自己進去,連忙推門而入。


    “小姐您這才睡了多一小會兒,”阿梨說著,便到桌前倒了熱水給陸觀瀾端去。


    陸觀瀾接過,抬眼道:“明日再讓雲麗給我送個信去。”


    阿梨疑惑,“讓雲麗送信?要送給誰?”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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