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夫眉頭緊鎖,“明明是你想知道此事,怎的還由你來談條件?”


    陸觀瀾輕笑道:“是我綁了您,自然由我來談條件。”


    田大夫失語。


    一旁的初語迴頭看了眼陸觀瀾,“小姐,那咱們這綁鬆是不鬆了?”


    還沒等陸觀瀾迴答,田大夫便搶話道:“鬆!怎麽不鬆?”


    待初語給田大夫鬆了綁,田大夫好歹是坐端正了,這才神色一正看向陸觀瀾。


    “想知道我在太醫院見過的那位根骨奇絕之人是誰是吧?”


    陸觀瀾見田大夫明知故問,便道:“若田大夫覺著在外多待些時日不妨事,那便同我在此多拐彎抹角便是,也省得您家夫人見您久未歸家,以為您宿醉於哪個酒肆了。”


    田大夫一聽“夫人”二字,臉色頓時一變。


    當即輕咳一聲道:“我說便是。”


    陸觀瀾心中一笑。


    昨夜綁了田大夫之時,她便遣了阿梨去田大夫家中,告知田夫人陸府大小姐情況危急,如今未能清醒,需得讓田大夫留在府中方便醫治,恐怕還需些時辰才能歸家。


    那位田夫人聽了阿梨的話,卻是罵罵咧咧念叨,說田大夫平日裏便是個愛喝酒的,也總宿醉在外頭,弄得她像在守活寡一般。


    阿梨一個外人,自然當沒聽見這些話,可田夫人倒像是沒把阿梨當外人,索性讓阿梨幫忙帶個話,就說若是今日看診不歸家而是又去酒肆,便死在外頭別迴去了。


    阿梨迴來同她稟報此事是,她也覺著好笑。


    想來田大夫家中這位夫人也是個性情中人,脾氣恐怕頗為暴躁。


    如今她搬出田大夫的夫人來,田大夫自然就老實了。


    “那時我年歲也不大,在太醫院算是個愣頭青吧。不過仗著師出醫仙族,在宮裏宮外的,好歹還是有些名聲。


    後來有一天,少國公將軍找到我,要我隨他去為一個人診脈。


    少國公是個什麽樣的人,我也是早有耳聞的,陛下那時根基未穩,別國自然覬覦著咱們大成這塊肥肉,這數年征戰不休,少國公和國公為國為民操勞不少,如今少國公既然有求於我,我自然答應。


    之後,少國公便帶著我出了宮。”


    陸觀瀾聽到此處,心裏也是一驚。


    她原以為是宮中哪個皇子,誰知卻在田大夫口中聽到了關於李盡父親的事兒。


    她實在沒想到,這其中竟然還有這樣一段淵源。


    初語對於這些大成之事本就不大感興趣,這會兒也隻是站在一旁安靜聽著。


    “原以為要我醫治之人就在京中,誰知,少國公將軍將我帶去的,卻是邊地。


    我哪裏去過邊地那種地方,半道上趕路好幾次都快在馬背上顛吐了。可少國公除了讓我方便和用些幹糧以外,是一刻也不停地帶我前去。我呢,困了就在馬背上靠著少國公後背睡會兒,醒了呢,少國公就讓馬跑快些。


    直到日夜兼程地跑死了這匹馬,咱們也總算到了浮梁關。


    我瞧著少國公如此,還以為要醫治的是哪位大將,誰知到了一看,卻是個女子。”


    說到此處,田大夫撚著胡須搖搖頭。


    陸觀瀾聽到此處也是越發好奇,卻並未開口催促,隻是等著田大夫繼續說。


    田大夫頓了半晌,歎了口氣,這才接著道:“我當時瞧著,這女子已經不行了。


    產後虛脫也就罷了,瞧樣子還受過重傷。這女子本就柔柔弱弱,沒有什麽功夫底子,哪裏能受得起這般的折騰。


    我告訴少國公,這女子已經藥石無醫,就是當世醫仙本人來了也不好使。


    少國公也並未為難我,隻是吩咐人又抱進來一個孩子。


    少國公讓我瞧瞧這孩子如何了,說近來一直哭鬧不停,也不知是不是身子有什麽不適。


    那孩子抱來我身邊一瞧,是個白白淨淨的大小子,眉眼倒和那女子很是相像,我便曉得這孩子定然是那女子所生。


    再仔細瞧了瞧,這孩子倒是無甚大礙,就是年幼受驚,加上沒能休息好,這才有些驚夢罷了。


    因為跟著師父習了些看骨相的本事,我便一眼瞧出,這孩子根骨相當不錯。


    這時候,那女子的營帳中有人來稟,說是女子有話要對少國公說,少國公便讓我先照看著孩子,自己則去了那女子營帳之中。


    沒多時,那邊兒便傳來消息,說是那女子去了。”


    田大夫說著,又是一聲長歎。


    陸觀瀾聽到此處卻是越發的驚異莫名,當即問道:“您所見的那女子,可是少國公夫人?”


    “夫人?”田大夫聞言一笑,“這少國公都還未成親,又哪兒來的夫人。”


    陸觀瀾卻忽然有些理不清頭緒了,“既不是少國公夫人,那這孩子······”


    不對啊,少國公李牧隻有一個孩子,便是如今的上將軍李盡。


    按照田大夫所言,少國公抱去給他瞧病的孩子就是李盡,既然那女子是李盡的生母,便應該就是李牧的夫人。


    可就如田大夫所言,李牧都還未成親,又哪裏來的什麽夫人。


    “難道是個外室?”陸觀瀾喃喃,好似自言自語,又好似在問田大夫。


    若是因為李牧死了,怕國公府無後,繼而認了李盡這個身份,讓李盡入門,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她分明記得,李牧在世時,李盡便已經是國公府的嫡孫。


    依照李家如此的行事態度,若是不認那女子入門,大可以同樣不認李盡,待到李牧迴京之後再行婚配,娶了正妻便不就有了嫡孫,又何必一早便讓李盡承襲爵位呢。


    可既然認了李盡,為何當初那女子又遠在邊地,並未早早接入京中國公府,更未納入門,難道李牧就不想給那女子名份,難道在那邊陲之地養胎要比在京中的國公府中要好?


    如此一來,實在就有些說不通了。


    再者,瞧李盡的態度,像是一直把自己生母當作國公府的嫡妻。


    而李國公和少國公李牧待他也是極好,絲毫不像是庶子的待遇。


    要說這國公府究竟是不重嫡庶,還是另有原因?


    田大夫這時候道:“這孩子怎麽了?這孩子也不是少國公的孩子啊,我瞧那眉眼是一點兒不像,便以為是少國公哪位摯友的妻兒,說不定是那將士身故,留下這一對孤兒寡母的,少國公不忍,便傾力相救。”


    陸觀瀾聽到次,忽然問,“所以你是說,這孩子不是李國公的孩子,不是······李盡將軍?”


    田大夫聞言一愣,半晌才有些發懵道:“這······這哪兒跟哪兒啊,什麽怎麽又扯到李將軍身上了,這李將軍不是······”


    說到此,田大夫驀地傻了。


    過了片刻才恍然大悟般,看著陸觀瀾,雙目圓睜,“所以你的意思是,當初我瞧的那孩子,便是李將軍?”


    陸觀瀾也被這田大夫繞得有些莫名其妙,皺著眉頭道:“你不知道?”


    田大夫愣愣地點頭,“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孩子是不是李將軍,還是不知道是不是少國公之子?”陸觀瀾忽然這樣問。


    田大夫頓了半晌,才道:“我是不知道這孩子就是李將軍,可我分明能肯定,這孩子他壓根兒同少國公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啊。”


    陸觀瀾頓時愣住了。


    李盡,不是李牧之子,那李盡又是誰的孩子?


    那個女子又是誰?


    這時候,就聽田大夫思索著喃喃道:“我還記著,少國公從帳中走出來時,正巧李國公也來了,二人就在營帳前敘起話來。我本來不該聽的,可奈何我守著這孩子的營帳就在那女子營帳旁,他二人未曾顧及我還在帳中,興許是覺著我可信,便在帳前說起——什麽······雲陽已逝,恐怕不會再有人追來,孩子孤苦無依······”


    說著,田大夫又想了想,道:“過後的話沒大聽清了,而後少國公便把孩子抱走,我也就迴京了。迴京之後沒多久,我辭官迴鄉,再迴來京都,倒是不知這李將軍便是當初少國公讓我瞧病的那孩子,不過如此說來,李將軍這根骨倒還真是打小就適合練武。”


    田大夫絮絮叨叨地說著,陸觀瀾正逐一思索著其中有用的線索。


    卻未曾注意到,一旁的初語在一刹那仿佛靜止了一般,立在原地就像忘了喘氣。


    田大夫說罷,抬眼看向陸觀瀾,“現在你也知道了,該告訴我為何綁我來,還有,啥時候放我走啊。”


    陸觀瀾聞言迴過神,還未開口,就見初語忽然上前兩步,立在田大夫跟前,眼中盡是迫切。


    問道:“你說的你在帳中聽見李國公和李牧說的——雲陽?”


    田大夫被初語這逼視的目光瞧得心口一緊,“啊······是······是雲陽,怎······怎的了?”


    陸觀瀾也這才反應過來,方才一心隻在李盡的身世上頭,倒真是沒能注意到田大夫說了“雲陽”二字。


    初語要找的那位皇長孫的生母,不就是雲陽公主嗎。


    那田大夫所說的雲陽······莫不是——雲陽公主?


    這迴,陸觀瀾也愣住了。


    如果說,田大夫當年所見的女子便是雲陽公主,那女子的孩子,便是皇長孫了。


    如果說,李牧把雲陽公主的兒子帶迴了京,收為了自己的孩子,甚至——讓那個孩子成為了國公府的嫡孫。


    那麽,李盡——便是皇長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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