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之人聞言卻未敢抬頭,隻是道:“不知主子遠道而來,還請······”


    話還沒說完,卻聽馬車上的人打斷:“既是遠道而來,便不必知曉。”


    驅趕馬車之人正站在一旁,聽見馬車內起身的動靜,便來到馬車前趴著跪下,以背身做踏凳。


    馬車內的人此時已然掀開車簾,瞧見趴跪在地上的隨從,卻並未抬腳踏上,而是忽然把目光轉向一側琨瑜的身上。


    接著,緩慢而又慵懶地抬起手,對著名叫琨瑜的人一指,道:“你來。”


    琨瑜身子一顫,連忙頂替了隨從,在地上無比虔誠地趴跪著。


    本以為接著背上便會傳來一股腳踏的力道,卻等了半晌也沒覺有腳踩上來。


    正疑惑之際,卻忽然聽得耳畔傳來一陣格外清朗的聲音,“我快冷死了。”


    琨瑜有些迷惑地抬頭,卻見馬車之上的人早已不見蹤影,再扭頭一看,便見其已進窄門翩然而去。


    “主子,前些時候聽聞隻是您的人來了,可如今怎的······是您親身前來?”琨瑜也跟著進屋後,瞧見麵前人一身有些濕漉漉的,不敢多問此,便說起這幾日的消息來。


    “不來,又怎麽知道大成的京都也這樣好玩有趣?”


    話落,麵前人盯著琨瑜的眼神有些隱隱的寒意透出。


    琨瑜見狀立馬又跪了下來,朝著上座之人叩首道:“殿······殿下恕罪,是······是屬下辦事不力!屬下該當受罰!”


    說著,便緊緊埋下頭去,好似在等著一個痛快。


    麵前之人,正是他真正所效忠的主子——禹國皇孫蒼和。


    在大禹,這位人盡皆知的皇孫殿下看上去愛民如子,許多事也比大皇子還要親力親為。


    比起自己那個還未被立儲又沒有封王的大皇子父親,這位皇孫殿下在百姓心中似乎更勝任下一任的皇帝之位。


    大禹大皇子上有皇帝在世事事被壓,下有這麽一個優秀的兒子,自己既沒有成為太子,又沒被封王,如今年歲已然不小,卻還在這個皇子之位上待著。


    照理說,如此尷尬的境況,這個皇孫殿下也應該覺著不妥才是。


    可這皇孫好似打從一開始就看清了一切,從來不在意自己父親的死活,也不在意是否因自己父親而失了臉麵。


    成年之後,更是徑直搬出宮去,離開了大皇子身邊開府別住。


    大皇子沒有理會這個兒子,皇帝也似乎不怎麽想管自己這個孫子。


    就是這樣,這位皇孫殿下反倒走入市井,常與民同樂,事事躬身力行,不知不覺間,成了百姓心中最為稱頌讚許之人。


    關於大禹皇室的秘聞,他還是知道一些的,也知道如今他的這位殿下,不過隻是明麵兒上的長孫,那皇帝背後依舊在尋找雲陽之子的下落。


    “琨瑜,你跟了我這樣久,該是知道,我不殺人。”


    蒼和語氣很是平緩,好似同麵前人說起的不是什麽殺人,而是他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


    琨瑜的身子微微一抖。


    是,不殺人,不親自動手殺人。


    想到此,琨瑜忍不住偷眼看了看蒼和身旁的那個隨從。


    雁機山的神羽衛,那可不是有錢就能買來的高手。


    他不禁咽了咽口水,又垂下頭去。


    “言卻,你看著辦吧,”蒼和話音剛落,就聽見拔劍出鞘的聲響。


    琨瑜已然嚇得不敢動彈,隻閉眼心道,罷遼,吾命休矣。


    可過了片刻,卻又沒了動靜。


    琨瑜這才又睜開眼,瞧見落了一地的青絲。


    再抬頭看去,就見蒼和正看著自己一臉笑容。


    “言卻的劍是又快了幾分,”說著,站起身接著道,“弄些熱水來,我要沐浴。”


    琨瑜來不及多想,得了吩咐便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朝著蒼和頷首,“屬下這就去辦。”


    說著,忙不迭地轉身退去。


    一旁的護衛言卻瞧見琨瑜這如蒙大赦,好似撿迴一條命一般,便道:“殿下,當真要放過他?”


    蒼和微笑著扭頭朝言卻看去,“我不是說了嗎?我不殺人。”


    錦華宮。


    “你說什麽!”齡嬋聽了先前燕微的稟報,頓時一臉的恐懼。


    燕微見狀卻嗤了一聲,冷聲道:“怕什麽,大殿下早已安排好了,再說了,咱們如今在這深宮之中,難道還怕皇孫殿下找來?”


    齡嬋的牙齒似乎有些打顫,滿心都是方才燕微所言。


    “皇孫殿下覺著大殿下這邊毫無動靜,便打算親自前來,但已經提早放出消息,讓陛下那邊的人知曉,他此番隻是派了人去大成。”


    燕微見齡嬋愣神,以為她這是擔憂皇孫的到來影響他們計劃,便出聲安慰:“放心好了,再如何,他不過隻是個皇孫,若是咱們此事辦得好,將來大殿下便是太子,便是未來皇帝呢。”


    齡嬋聞言愣愣地抽迴思緒,緩緩點頭,道:“既然如此,咱們此番想要做的事,是否要······收斂幾分?”


    燕微笑了笑,道:“不用。咱們照常便是,你放心,皇孫的手還伸不進來。”


    燕微說罷,便不再同她多言,隻是轉身走了。


    齡嬋望著燕微的身影,喃語出口:“當真——伸不進來嗎?”


    若真的伸不進來,那她又是如何來的呢?


    往事曆曆在目,她一想到那些過往,此刻的心就如被人生生揪住一樣疼。


    “阿姐!”這時候,齡虞剛端了熱茶進來,瞧見自己阿姐一臉的痛苦之色,連忙奔上前來。


    齡嬋微微側目,眼中似乎都有些含淚。


    “阿姐你這是怎的了?”齡虞有些焦急。


    方才自己去燒水時,阿姐還好好的同燕微在說話,怎的自己一迴來,阿姐就成了這幅模樣。


    難不成是燕微給阿姐害了什麽藥?


    想到此,齡虞立刻就要轉身去尋太醫。


    齡嬋卻一把將妹妹拉住,“你做什麽去?”


    齡虞麵上盡是急切,“我問阿姐做什麽才是!再不請太醫,阿姐你就······”


    話還沒說完,卻見齡嬋忽然扯起嘴角一笑。


    “他來了。”


    齡虞莫名其妙地啊了一聲。隨即道:“誰······來了?”


    齡嬋臉上的笑容忽然變得有些淒涼,“我以為,他此生都不會來此。我甚至做好了再也不見他的準備,可為何,他又來了?”


    齡虞聽見自己阿姐這麽一說,終於反應過來。


    當即也是一臉詫異,“孫殿下當真來了?”


    齡嬋苦笑著點點頭。


    “為······為何?”齡虞曉得自己阿姐從前發生過什麽,雖然自己那時候被阿姐保護得很好,沒能陪伴在阿姐身邊,親眼見到,可後來陸陸續續無論是從旁人口中,還是聽阿姐說起些許細枝末節,她都覺著,阿姐實在太苦了。


    那時候她們還是大禹封家的女眷,卻因父親謀私被大皇子上奏抄家。


    本應是滿門抄斬的大事,可不知為何,皇孫殿下卻為她們封家求情,繼而保得一眾女眷。


    可這畢竟已成了罪人,她們女眷雖未被流放也未被賣入教坊,但日子卻依舊艱難。


    她們母親染病身故,姐姐便帶著她織補度日。


    她原本比姐姐也小不了幾歲,可姐姐卻心疼她,總不願讓她累著。


    就這樣一直到姐姐及笄那年,家裏忽然來了人,同姐姐夜談許久。


    那人走後,她進屋去看,卻見姐姐雙眼通紅,問她想不想過好日子。


    她不懂姐姐所說的好日子是什麽,可從那之後,她們便去了一戶人家,成了那戶人家的女兒。


    日子比從前過得衣食無憂,姐姐每日還去習舞習曲。


    她卻始終覺著,這戶人家的所有人,乃至於她們那裝成親生父親的男人,都顯得很假。


    假得讓她覺得惡心。


    再後來,姐姐忽然就成了聖女。


    那日宮中來人把姐姐接走之時,她瞧見了滿宅子人臉上的笑。


    可她笑不出來,她就隻是哭。


    姐姐走後,好久好久都沒有音信。


    她還是這樣留在這戶人家裏,過著小姐日子。


    直到她也及笄,她便想著,為了見到姐姐,她也入宮試試時,卻有一人找到自己,說帶自己去見見姐姐。


    於是,她聽話地跟著去了。


    可原本懷著的能見到姐姐的高興不已的心情,卻在真正見到姐姐的那一刻,霎時崩塌。


    她瞧見的姐姐,不再是從前那個美豔無方,叫人看了心馳神往的女子。


    而是臉上裹著紗布,雙目無神,好似一朝被人抽走魂魄的行屍走肉。


    她驚恐地看著躺在床榻之上的姐姐,問帶她來之人這是怎麽了。


    那人卻說,一場大火,險些燒死了聖女。


    正說話間,外頭就進來了大夫,說是給姐姐換藥。


    於是,她就站在一旁,安靜而有心驚地看著那群人把姐姐臉上的紗布取下。


    她看著姐姐滿臉是血,看著姐姐臉上已然沒了當初容貌的任何影子。


    若非她熟悉姐姐的氣息,若非她是姐姐的妹妹,她恐怕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毀了容看上去如同怪物一般的人,會是她的姐姐。


    這時候,帶她來的那人遞給她一張紙條。


    她打開一看,瞧見上頭是姐姐的字跡。


    這個時候,她姐姐居然還讓自己不要看她,不要被她的臉嚇到了。


    那人告訴她,這是她姐姐還能動的時候,拚盡力氣給她留下的話。


    她明白,姐姐那時候是怕若自己死了,便什麽也不能為她這個妹妹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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