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秉言似乎早已猜到陸觀瀾會這樣說,臉色陰沉道:“你真當別人都是傻子?今日隻有你我出府,這不是你,難不成還是我?”


    陸觀瀾嘴角笑意更甚,“這麽說,隻因我出府,便是我買的砒霜,我下毒謀害的宋姨娘?”


    陸秉言隻覺她還在狡辯,便衝春夏道:“把那老婆子給我叫上來。”


    春香頷首,隨即便去柴房提那關在裏頭的張嬤嬤。


    “父親是認為,我出府了,所以我便有機會去弄迴砒霜,也不管我究竟哪裏來的本事,能這樣輕易就將砒霜弄來,更不管我又是在何處買的,是否能查到買賣記錄,是嗎?”饒是已經挨過一巴掌,陸觀瀾此刻的神色也依舊沉穩如初。


    不多時,張嬤嬤就被春香帶來。


    隻見張嬤嬤雙手被綁了起來,發髻淩亂,臉上身上卻並未受傷。


    陸觀瀾打量一番,便曉得張嬤嬤沒挨打,頂多也就拉扯了一番。


    張嬤嬤為人雖牆頭草,但到底不是個蠢笨的人,曉得這件事非同小可,自然不會認下。


    陸觀瀾便猜想,張嬤嬤該是咬死了沒有透露半點口風,否則,早就被打殺了出去,哪裏還能輪到被帶來同她對質。


    扯了張嬤嬤口裏的布條,陸秉言便道:“張嬤嬤,你在我陸家也待了不少年頭,是不是覺著,如今這家裏,不該由我說了算了?”


    張嬤嬤跪在地上,忙搖頭,卻始終不發一言,也並未抬頭看陸觀瀾一眼。


    陸觀瀾靜靜看著,倒忽然覺得張嬤嬤是個聰明人。


    陸秉言見這二人不開口,點著頭喃喃:“好得很,好得很呐,沒想我陸家能出這樣一個蛇蠍嫡女,”說著,一擺手。


    這時,就從外頭進來一個小丫鬟。


    這丫鬟瞧上去畏畏縮縮,像是沒見過這樣的陣勢,縮著脖子邁著碎步走到眾人麵前,再朝著陸秉言行禮道:“老爺。”


    陸秉言指著陸觀瀾,問:“來,你說說,今日你看見了什麽?”


    那小丫鬟一副戰戰兢兢地模樣,囁嚅道:“奴婢今日,今日去晾曬院子時,路過了大小姐的桃園,見張嬤嬤拉著大小姐出了院子,同大小姐在牆角說著什麽,奴婢······奴婢就聽到砒霜兩個字,見夢兒來尋奴婢奴婢就趕緊走了,其餘的,奴婢不知。”


    陸秉言聞言冷笑,“你還有什麽好說的?還不跪下!”


    陸觀瀾並未理會陸秉言,隻是看著那丫鬟道:“你既說你聽得我同張嬤嬤談話,那我便問你,你見了我不上前行禮,反倒躲起來偷聽做什麽?難不成,你這去晾曬院子是假,專程來偷聽講話是真?”


    那丫鬟沒想被陸觀瀾這樣一問,一時啞然。


    陸觀瀾心底不禁一笑。這麽多的刻意為之,還真當她不點破?


    “再者,”陸觀瀾繼續道:“我從府外迴來是什麽時候,張嬤嬤來找我又是什麽時候?這你可知道?”


    那丫鬟又是一愣。被陸觀瀾這樣接連發問,倒叫她有些招架不住。


    陸秉言在一旁皺著眉頭,如今心頭平息不少,隨想教訓陸觀瀾,但聽陸觀瀾此言,也頗有幾分道理。


    “張嬤嬤一早便在院兒裏侯著我,我院兒裏的丫頭都可作證。難不成,張嬤嬤這是等著我將砒霜帶迴來?好故意叫人曉得,是她從我院兒裏帶出去的砒霜?”陸觀瀾字句犀利。


    “奴婢······奴婢······”這小丫鬟頓時變得吞吞吐吐,餘光瞥見宋月梅臉上的陰沉,便驀地跪下朝陸秉言大唿道:“老爺!奴婢句句屬實,若有謊話,老爺隻管將奴婢打死便是!”


    陸秉言冷著臉望著陸觀瀾,道:“你這是要當著我的麵,逼死這作證的丫頭?”


    陸觀瀾看著陸秉言的一臉冷漠,心頭湧上一股諷刺。


    眼前這人,就是她的父親?就配得上她稱一聲“爹”?


    這時,從祠堂迴來的趙管家已帶迴行家法的大棍,呈給了陸秉言。


    就在眾人以為陸觀瀾無計可施,今日怕是要狠狠挨一頓的時候。


    陸觀瀾忽然道:“我今日,是繞道而迴的。”


    陸秉言正欲抬手,聽見陸觀瀾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麽一句,一時也有些愣住。


    陸觀瀾抬眼看著陸秉言,“王家大小姐今日與我同坐一輛馬車,我送王大小姐迴了戶部尚書府,才轉而迴的家。父親也曉得,尚書府邸都在這一個街市,砒霜這等東西,隻有東市管製的藥堂才有,若我要去買砒霜,豈不是得再繞一圈去東市?父親算算時辰,問問大門的家丁,看我幾時迴的府?”


    宋月梅本已準備看好戲,誰知卻聽陸觀瀾這樣一說,心頭頓時一涼。


    陸秉言聞言,目光有些遲疑,繼而扭頭朝宋月梅的方向看了一眼。


    宋月梅頓時有些心虛,忙用手帕掩了麵,佯裝身子不適。


    “正好,我邀了王大小姐來家中賞月,若父親不信,待王大小姐來了,親自問問便是,”陸觀瀾微微頷首,目光朝陸經竹看去。


    陸經竹沒想到,本已占了上風的她們,還能被這樣毫無防備的陸觀瀾輕易脫身。


    氣得牙齒都要咬碎。


    周素素則在一旁偷笑。還以為今日陸觀瀾是徹底完蛋了,誰知還能有這麽一出呢。


    要說這人呐,不到最後一刻永遠不曉得會是個什麽下場。


    周素素看著鎮定自若的陸觀瀾,想到她先前還挨了陸秉言一巴掌,如今卻還能保持這樣的氣定神閑,真可謂了不起。


    就方才那境況,換做旁的嫡小姐,受了這樣大的委屈折辱,定然是會撞牆尋短見的。


    可瞧瞧人家陸觀瀾,還跟個沒事兒人似的。


    要說起來,還好自己沒有先動手。待陸觀瀾同宋月梅鬥個你死我活,她再漁翁得利多好。


    大堂內正僵持著,就聽外仆通報說,戶部尚書之女王沁兒王大小姐來了,說是來找大小姐的。


    陸觀瀾衝陸秉言頷首道:“人也來了,父親還是問個明白吧。”


    陸秉言輕咳一聲,曉得陸觀瀾算是脫身了,便懶得再責問,更不好叫外人看了陸家的笑話,便一擺手,“罷了,既然不是你,那便另有其人,我明日再行查問便是。”


    陸觀瀾眼裏冷漠更甚,這樣多的證據擺在眼前,加上她已經挑明利害關係,陸秉言自然也能猜到究竟怎麽迴事,可又不願承認。


    陸秉言先前不問青紅皂白想對她行家法,不過也是想逼她交出票號罷了。


    這樣會算計女兒的爹,又怎配為人父呢。


    陸秉言叫管家收起家法,自己則看都不看眾人一眼,離開了大堂。


    陸經竹見陸秉言已走,便忙扶著宋月梅起身。


    走到陸觀瀾身旁時,卻被陸觀瀾一伸胳膊,將兩人攔住。


    陸經竹不免有些氣急敗壞,怒道:“你什麽意思?”


    陸觀瀾笑了笑,“怎的連個大姐都不會叫了?往日不是喊得很順口嗎?”


    見陸經竹難得地露出本來麵目,陸觀瀾心頭開心不少。這平日裏裝慣了小白兔,今日這氣急的模樣,倒讓人覺得新鮮。


    宋月梅怕再生枝節,隻得小聲咳嗽一聲,示意陸經竹不要多言。


    陸經竹這才住了口,隻想扶著小娘快些離開。


    卻聽陸觀瀾似喃喃自語,又似說與誰人一般:“好日子快到頭了,還是多珍惜一些得好。”


    這話說得輕輕柔柔,陸經竹和宋月梅卻聽得真切。竟莫名覺著陸觀瀾似鬼魅一般,叫人心底生寒。


    見這對母女走了,陸觀瀾也不再久留,轉頭便想離開大堂。


    陸蓮青見沒好戲看,也拉著陸蓮華走了,隻有周素素卻忽然叫住陸觀瀾。


    陸觀瀾停下腳步,見周素素一臉笑吟吟走過來道:“自打大小姐從蜀中迴來,咱們可是好些時日沒有說過話了。”


    陸觀瀾神情冷漠,“三姨娘近來不是正忙嗎?我又豈敢打攪。”


    周素素曉得陸觀瀾這是在說自己得寵呢,一麵在心底冷笑,一麵又作出一副和善模樣道:“你父親近來常來我院兒裏,我這實在走不開,這不,既然今日說上話了,不如明日來我院兒裏坐坐?”


    陸觀瀾微一欠身,語氣不鹹不淡,“待三姨娘有空再說吧,今日我還要待客,便不與三姨娘多說了。”


    說罷,不再理會周素素臉色如何,轉頭離開。


    周素素望著陸觀瀾的背影,眉間多了一絲陰戾。想來陸觀瀾這是嫡小姐做得久了,目中無人慣了。


    倒是不知,哪日跌下來,該是摔得有多慘。


    阿梨帶著王沁兒在花廳等候,遲遲不見陸觀瀾傳話,阿梨正擔心,在琢磨要不帶著王小姐徑直去大堂得了。


    剛想同王小姐開口,就見陸觀瀾帶著小菊來了。


    王沁兒路上聽阿梨說了些大概,曉得陸觀瀾這是著了內宅的鬼,這樣叫自己過來,無非是想叫自己幫忙。


    不過王沁兒是個知恩圖報之人,既然陸觀瀾答應幫她,她為陸觀瀾做點什麽,也無礙。


    豈料自己在花廳等著半晌,卻始終沒個人傳話。


    再見到陸觀瀾時,她已安然無恙地出來。


    陸觀瀾見王沁兒來了,眸中帶了一絲明媚的笑:“王姐姐隨我去院兒裏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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