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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門腹地,在大道交匯處,有一座很大的石砌屋,窗子都朝西開,石屋的門卻是朝北,其他三麵都挖了一條深溝,溝的深圈有道濃密的刀劍籬,四仰八叉地豎著各種殘舊破敗的兵器,仿佛在訴說一段段不為人知的秘辛。


    衛啞白被唐淩拉到石屋前,一列唐門子弟持刀把守,石屋門上有黑鐵石匾額,書著[機要處]燙金大字,左右石柱各刻一聯,上聯是“逆汗青古今絕筆”,下聯是“哭俠客天下封刀”。此聯氣勢萬千,霸道十足,衛啞白道:“古今絕筆,天下封刀?唐門機要處口氣也太狂妄了。”


    “多數妄言的狂徒,也都被機要處捉拿了。”唐淩機關手一擺,持刀守衛神色嚴肅,開道迎接。


    機要處內分三塊重地,第一就是朝西的文書辦公區域,唐門子弟絡繹不絕,進進出出,交換著唐門府邸內外的情報,輸送著重要的傳令文書,因為是正常辦公的所在,因此都有鑿窗通氣引光;二是機要處武器儲備庫,也兼任著唐門暗器雛形設計的所在,隻有少數機關師舉著燈火在裏麵走動;第三是審訊問責之地,暗無天日,猶如水牢,犯唐門門規的子弟,開罪唐門的別派之徒,亦或是冒險混入唐門的外來分子,都會被抓來私刑審問。


    衛啞白被帶入刑審間,隻見得裏麵多是衣衫襤褸,渾身傷口的受刑之人,大多被折磨得有氣無力躺在鐵牢內,精神渙散。稍有氣力之人,皆正受著酷刑拷問,苦不堪言。


    他看到了同是帶著刀鎖的受刑者,背上插著一塊木牌,用血字寫著罪狀“叛師門、辱新婦”,受刑者四肢與脖頸皮開肉張,像是套著一張血網,刀鎖機關不停絞動,受刑者不住痙攣哭嚎,看著人心驚肉跳。


    衛啞白道:“私設公堂,濫用刑罰,不可謂之禮法也。”


    唐淩道:“若以禮法來治,唐門早就滅亡了。”


    昏暗中的刑審間走出一個滿身是血,麵目猙獰的屠夫來,圓圓的腦袋上隻有一撮頭發,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牙齒,對唐淩問好道:“哈哈,九爺好,我剛宰了一個不肯說真話的兔崽子,看來你又送了一隻過來。”


    “狂屠,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將刑審間弄得太過雜亂,上次你將刑架搞得到處是內髒,花了很久才收拾幹淨,若再這樣,你就得自己清理了。”


    “無妨,隻要能讓我多聽一會他們痛苦的嚎叫,我不介意打掃善後。”狂屠左手拿著鐵鉤,右手握著砍刀,朝衛啞白吹了一個口哨:“這小子修為不錯啊,刀鎖之下,居然一點外傷都沒有。”


    唐淩搖頭道:“錯了,他絕無半點修為。”


    “哦?”狂屠摸了摸三層肥膩的下巴:“這就有趣了,來,讓我看看。”


    “帕吉,你要看可以,先去洗個手好嗎?”


    “你叫誰胖子?”狂屠拍了拍肚子:“我隻是骨架大,並不肥胖。”


    衛啞白斜眼道:“這話你自己信嗎。”


    狂屠放下鉤子與砍刀,朝著衛啞白腹部打了一記重拳。


    衛啞白鮮血和苦水一起從嘴裏流出,肚內翻江倒海。狂屠將衛啞白按在牆上,右拳跟雨點一樣落在衛啞白身上,散發惡臭的大嘴不住罵道:“金鍾罩是吧,鐵布衫是吧,不怕刀鎖是吧,還不老實交代,你說不說?說不說!說不說……”


    唐淩一言不發地看著狂屠施暴,狂屠打得右手酸麻,不住喘氣:“好小子,嘴巴和骨頭一樣硬,這麽捶你居然都不說,好,你不說,我就把你舌頭割下來。”


    衛啞白連挨了十幾拳,眼冒金星,感覺肚子都快被捶扁了,聽他還要割舌頭,忍痛破口大罵道:“丟雷老母啊,你這撲街,我倒是想說,你特麽倒是問啊!我都不知道你要問什麽,我說你姥姥啊說!”


    狂屠瞪大眼睛,一臉剛明白過來的表情:“哦,嗷,對不住對不住,我一時激動,都沒注意到我要問什麽。”說完鬆開手,任由衛啞白跟爛泥一樣灘在地上。


    “帕吉,你在耍我是吧?”衛啞白揉著肚子,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唐淩道:“能硬生生吃下狂屠十幾拳還不死,你的身體必不簡單。”


    衛啞白眼冒金星,聽到這話,也就認定是次級賢者之石淬煉過的效用。


    狂屠將衛啞白拎起來放在一張椅子上,客氣道歉道:“真的對不起,我剛才的確不是故意打你的,我真以為我問過了,我這個人就是記性差,不信你問九爺。”


    衛啞白擺手道:“我信……所以你到底要問什麽?”


    狂屠一臉愕然,不好意思的憨笑道:“我想問什麽,我給忘了。”


    衛啞白差點氣得噴血,忍住道:“算了算了,我還是等人來吧。”


    唐淩坐在他旁邊,問道:“你還想等誰來救你?”


    “不是等救我的人,是在等審我的人。”衛啞白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喝。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衛啞白沉默了一下,問唐淩:“你看我像傻子嗎?”


    狂屠道:“不像,至少比我聰明得多。”


    唐淩道:“說清楚。”


    狹小的刑審間氣氛變得極為凝固。


    眼前的衛啞白收起了戲謔與玩鬧,也沒有了剛才與林瓏爭吵的失意,而是變得安靜、沉著,猶如暴風雨將至一般的蟄伏。唐淩悄悄吸一口涼氣,這是否才是眼前這小子的真實麵目。


    衛啞白道:“我在明理堂說過,我是西武林騎士的好友,正常人都會顧忌三分,而你卻執意要抓我過來,你以為我不知道這其中原因?”


    “……說下去。”


    “要與我談話的,不會是你。”


    “不是我,那是誰?”


    “軒昂麒麟。”衛啞白麵色陰沉,城府深不可測,縱然沒有半點修為,唐淩此刻也不敢小覷了。


    “咳咳——[逆汗青古今絕筆,哭俠客天下封刀]。”黑暗中傳來鐵杖慢慢杵地的聲音,一個高大的身影踱步而來,隻不過腳步一輕一重,是一個跛腳之人,正是唐門長子,軒昂麒麟。


    “原來門上的對聯是你的詩號。”


    “應該說,是極少有人知道的詩號。”唐麟道:“想必你也猜出,唐淩乃是我這一邊的人。”


    衛啞白道:“不顧投鼠忌器,那麽審訊就隻是掩人耳目,我推測,是有人想要私下與我對談,觀唐淩說話建言均以你為中心,就能知道是你想找我了。”


    唐麟又問:“那你可知我找你何事?”


    “你想知道西武林去出使大宛的目的,也想知道沐雲冠為何要襲擊騎士一行。”


    唐麟歎了一口氣:“衛啞白,你是個聰明人,得虧你沒有修為,不然我必視你為一大隱患。”


    “我又不跟你爭唐門家主之位,何來隱患。”


    “誰能保證你不會相助於其他子弟?”


    衛啞白想了一會,感慨道:“有時候我真好奇,權力這種東西握在手裏究竟是什麽感覺,能讓骨肉兄弟如此爭奪算計。”


    “若不去爭,有些東西永遠感受不到。”唐麟道:“你說的雖然不錯,但我來的目的,由詢問變成了求證。”


    “嗯?”衛啞白稍感意外:“難道你已經猜到原委?”


    “不是猜,而是有人告訴了我。”


    “誰?”


    “寫詞樓主。”唐麟答道。


    這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衛啞白問:“他是誰?”


    唐淩喃喃自語:“寫詞樓主,神州裏仍在反抗所羅門王朝的勢力首領,傳說他的暗樁滲透各大組織,是西武林賞金榜頭名。”他突然問唐麟:“他竟然現身與大哥你一會?”


    唐麟搖頭道:“寫詞樓主,我和其他人一樣,隻知道他叫鳳凰台上憶吹簫,並沒有見過他。大宛之行的原委,是有人用寫詞樓主作筆名,寫了一本書。”


    衛啞白疑惑道:“寫書?”


    唐麟道:“正是。這本書一夜之間居然印出十萬冊,流散在川蜀各地,肯定是暗中有人在謀算一樁計劃。”


    狂屠聽得興起:“我雖然不認字,但也好奇這是本什麽書了。”


    唐麟從袖袍內袋中拿出一本線裝藍封書,放在桌子上道:“就是這本《天權神曲傳》。”


    《天權神曲傳》?


    一夜之間流出十萬冊,這裏麵寫的究竟是什麽?


    唐淩拿過書,翻開第一頁,將看到的內容念了出來:


    “天權降世,神曲化於大宛,名喚衛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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