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朝哪代的土匪都沒什麽好名聲,就是一群打家劫舍的壞蛋,然而小皇帝在這裏呆了幾日,深覺這些人不太一樣。


    他們警惕性很高,再看他們的站姿,還有那不遠處洪亮的呐喊聲,那是有人在訓練,而且動靜不小。


    他有些好奇,便走出來幾步,與旁邊正在玩耍的小朋友坐到了一起。


    “咦,小哥哥你醒了,爺爺說你還不能亂跑呢,你怎麽下床了?”


    “嘻嘻,小哥哥長得真好看,臉好白。”


    “胳膊手也好看,身上的衣衫也很漂亮,嘿嘿!”


    幾個孩子見他坐在旁邊,本來在玩泥巴,也不玩了,一個個圍在小皇帝的身邊問東問西。


    孩子們都很可愛,是山寨裏土生土長起來的,他們膽子也很大,見小皇帝過來,又長得好看,一個個圍著他,有人拉袖子,有人摸小手,活像沒見過人似的。


    讓小皇帝很無語,其實他是很討厭人碰他的,但這些孩子看似荒唐,卻很真摯,與他們坐了一會感覺很舒服。


    到了飯點,婦人們做好飯過來拉著孩子迴自己的屋子,還有好心的人請小皇帝一起,都被他迴絕了。


    小皇帝獨自迴了自己的住處,啞巴早已等在那裏,將飯菜及碗筷擺好,便呆在一邊。


    “繁葉,你到底想怎樣?”小皇帝看著一桌子的飯,雖饑腸轆轆卻半點也吃不下。


    繁葉並不開口,隻是見他一直盯著自己,便轉身離開去了外麵。


    小皇帝很無奈,他不會武功,所以無論怎樣都擺脫不了繁葉的監視。


    他很鬱悶,要是自己小時候學武功就好了,就不會被人困在這裏。


    翌日一大早,外麵的腳步聲吵醒了小皇帝,他猛得起身向外走去。


    外麵一大片空地上,土匪頭子陳龍站在最前麵,與那些人說話,很多人漸漸被派出去,而他自己也提了大刀往外走。


    “這是出什麽事了?”


    小皇帝向旁邊的婦人打聽,這些人眼神裏盡是擔憂,但卻沒有阻止。


    隻是待男人們都離開後,她們的情緒不高,有一婦人告訴他,“有人打上門了,當家的他們是去趕走那些人。”


    說完便張羅著去做飯、洗衣服,事情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好似已經習慣了這一切。


    孩子們也隻是在山寨門口往外瞅了許久,待看不到那些男人,便也迴來,繼續玩。


    有孩子看到小皇帝,跑到他跟前,見他似有擔憂,便安慰著說道:“小哥哥別擔心,爹爹和叔伯他們一定會平安迴家的。”


    “對,他們可厲害了。”


    這些半大的小子說起自己的父親來,都是一臉的驕傲。


    小皇帝便問他:“那些壞人都是什麽人?”


    “他們是官兵。”


    “官兵那可是朝廷的兵。”小皇帝還沒見過不怕官兵的土匪。


    “怕啥?俺爹他們也是朝廷的兵……”


    一夥孩子七嘴八舌的,小皇帝漸漸明白了,原來這些所謂的土匪都曾是兵士,因戰亂才跑到這個地方,再多的卻是說不出什麽了。


    但這也夠了,小皇帝是被一個婦人在外麵撿迴來的,當然他知道,是繁葉故意讓那人遇上他的,至於原因她不想說,那他便不問。


    那個女人,隻聽她的話。


    這一仗打得並不順利,晌午還沒歸來,他們住的寨子在山裏,去的地方隻是用來迷惑官兵的假山寨。


    但這邊依舊能聽到動靜,喊殺聲、慘叫聲,這裏的人們都習以為常了。


    小皇帝卻眉頭緊蹙,因為他發現,繁葉不見了,那女人做事情根本沒有理由,若是她插手……


    婦人孩子們吃過晌午飯,鍋碗還沒洗,就聽到前頭鬧哄哄的,當家的都迴來了。


    很多人身份都有傷,大夥麵現淒然之色,一問之下,竟是死了不少的弟兄。


    傷者則更多。


    陳龍歸來,大步向空地中央的高台上走去,他的左邊胳膊上衣袖早已不見,綁著一條白色染血的帶子,顯然是受了傷,身上也是血跡斑斑,看起來很嚴重。


    “大家聽我說,所有人立刻收拾東西,半個時辰後離開這裏。”


    他說話,大家都聽也都服氣,此令一出,所有男子都整齊劃一的迴話,是。


    而那些沒找到自家男人的婦人知曉,她家男人迴不來了,便叫好孩子,迴了住處收拾東西,默默流淚。


    沒有機會感傷,一切隻為了活命。


    顯然這一切大夥心裏都有準備。


    陳龍的媳婦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帶著一雙兒子走到他跟前,蹲下身先替他重新包紮了傷口,這才道:“咱們真的要離開這裏嗎?”


    陳龍歎了口氣,在自己媳婦麵前終是不能裝了,卸下所有的堅強,身子往後一靠,說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本來說好我們一起隱居山林,那是我若跟你走了,這些兄弟們該怎麽辦,當初的事情你也知道,我被人陷害,連累了他們……”


    “大家心裏都沒有怪你的意思,大夥也樂意跟著你,我隻是覺著,這都新朝了,新帝也登基了,大夥這時候迴去應該也不會有人記得那件事,而且,你們明明是兵,為什麽要做匪,再說你看看孩子們,他們以後,該怎麽辦?”


    她邊說邊幫陳龍包紮,在綁好帶子,說到這裏,終是沒忍住抹了把淚,偏過頭去收拾藥箱。


    而陳龍哪裏不知道這些道理,隻是很多事情一旦做了,就不能迴頭,很多決定一旦做了也迴不了頭。


    他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子,招手將他們喚來,“你們倆害怕嗎?”


    “不怕。”


    “怪不怪爹爹?”


    兩兒子異口同聲道:“爹爹是英雄,大英雄。”


    在他們心中,陳龍帶著這麽多人,守著一座山,平日裏就隻依山靠山為山,從不做打家劫舍之事,也從不騷.擾百姓,更沒有做過什麽壞事。


    相反,有時候還偷偷下山,把打好的獵物扔到百姓們容易發現的地方,那些人發現了也隻當自己運氣好,實則,山寨裏的人吃食也不充備。


    畢竟,他們不能光明正大的下山,更沒有地種,隻靠著眼前開發的幾片空地養家糊口,所有人都明白這樣下去不是長久之計,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也就這樣過來了。


    到了現在,不得已要搬離此地,很多人的心裏都是舍不得的。


    尤其是女人和孩子,大家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方式,對外界更多的是不喜的失望。


    孩子們倒是很開心可以去外麵,他們向往外麵的世界,平日裏也總是偷偷跟著叔伯們出門,外麵的孩子與他們一樣,但知道的比他們多。


    一時間,整個寨子裏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情緒。


    陳龍讓人過來與小皇帝說話,等會他們會送他下山,之後大家便要分道揚鑣,各奔出路。


    小皇帝看著空空如也的屋子,他什麽東西也沒有,離走前一個嬸子送來衫,那是給他洗好的。


    “小石頭,以後可不要亂跑,這是碰到咱們當家的人好,若是落到別人手裏,你這孩子可怎麽辦,乖,等下就自己迴家去,跟家裏人認個錯,你出來幾日他們肯定急壞了,趕緊迴家哦。”


    那婦人細細的叮囑他,像訓孩子那般,卻讓他感受到了溫暖。


    那種溫暖叫做關心。


    “怎麽?就給你洗個衣衫就心軟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小皇帝猛得迴過神來,不用迴頭也知道是誰。


    他將自己的衣衫疊好,放在包袱裏,再看了看那幾根黃瓜和西紅柿,都是寨子裏的人給的,將它們也裝了進去。


    包袱背在身上,便向外走,理都沒理繁葉,這個女子年紀不大,但特別討厭,尤其是那張嘴簡直讓他恨不得撕了它。


    然而,那是她派來的,他不能動也不敢動。


    一行人在半個時辰後全都收拾好,遠離了寨子,有婦人和孩子迴頭,竟小聲的抽泣起來,漸漸的,那抽泣聲變成了小聲哭,再到後麵的大聲嚎,那些孩子更是想往迴跑。


    嘴裏不時念叨著小花、小黃什麽的,都是他們的玩伴。


    他們是出逃,並不是遊山玩水,自然不能帶著雞鴨魚,木頭那些沒用的東西。


    大人們把孩子攔住抱在懷裏,不多時就上了大道。


    陳龍伸手,隊伍停下來,他從前麵走到小皇帝的麵前,道:“我們就在此分開吧,你家往那個方向,我讓兩個兄弟送你到鎮上。”


    說著就從身後點了兩個人的名,讓他們送人。


    小皇帝卻突然開口,“你們打算去哪?”


    陳龍想了想,道:“我們這麽一大夥人,不可能入村莊,也沒人敢收,自然是尋個地方繼續生活了。”


    小皇帝心知,他們定然是繼續避世,直到此刻,他才問道:“不如你們隨我去淮安吧,我家……”


    他想說我家地方大,養你們完全沒問題。


    但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陳龍打斷了,“小兄弟的心意我陳龍帶各位兄弟姐妹們領了,但我等身份特殊,無論跟著誰,都隻會被連累,你,還是快走吧!”


    “可是……”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大笑聲,“哈哈哈哈……”


    “今天你們誰也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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