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鶴再睜開眼之時,人已迴到了墟源之內。


    墟源還是老樣子,似孕育著群山,雲海無邊,縹緲清奇。


    其中卻再沒了唿嘯著的五行之力,而是多了一束通天貫地的絢爛流光,似乎不曾停歇著的流轉著。


    這一切,正如同上古書卷上記載的那樣,五洲平定,自此三界連通。


    蒼生也就再不必以平定命盤為大任而修行。


    五洲也不再是一片混沌,五行之力同邪力水乳交融,相互成就,仙有其所,魔有所歸。


    誌在修仙之人,可潛心修煉,追求長生,得道飛升,位列仙班。


    無意修行之人,也能毫無顧慮地過上凡人的生活,嚐人間百般滋味。


    魔道並非一定大惡,也看修煉之人如何取之用之。


    自此,仙界,人界,魔界便由這一道流光相連。


    沈言鶴閉上眼,感知著俞子燁的元神,輕聲說道:


    “都看到了吧,你個小丫頭,一意孤行,我定將你尋迴來,討個說法。”


    他縱身躍出墟源之時,借著晨光熹微,他看到洞口前站著些熟悉的麵孔。


    鍾嘯正一臉沉默肅穆地獨自站在那,若有所思。


    孟長海滿身是血,抱著不省人事的連雙雙,正擔憂地望向自己。


    溫琢和尹夕川相依而立,卻再沒有了一如從前的強烈邪氣。


    此時眾人見他出來,都神色大喜。


    五洲已平,桐定閣也保住了。


    沈言鶴皺了皺眉頭,四下尋找著:


    “俞叔呢?”


    看著鍾嘯躲閃的眼神,沈言鶴心中一沉。


    鍾嘯沉吟片刻說道:


    “俞叔他……用九星迴天陣保住了墟源洞口,已經仙去了。”


    沈言鶴心裏一緊。


    這世上同他最為親近的人,已盡數不在了。


    胞弟犯下逆天罪行,死去,罪有應得。


    所愛之人為了自己,獻出了所有,失去了仙身。


    全心相助的俞老三和譚月,也都為五洲平定而命隕災禍之中。


    沈言鶴眼眶發脹,緊緊抿著唇。


    終是有他換不迴的人,救不迴的命。


    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孟長尊,沈言鶴!”


    “哥?”


    溫琢驚喜地迎上前去,來人正是上官飛堯。


    他見到天色有異,便迅速動身從中明迴到閣中,帶領弟子下山救護蒼生。


    沈言鶴望向上官飛堯,心下一鬆,上前詢問著:


    “飛堯,閣中如何?”


    上官飛堯麵色凝重道:“傷亡較重,還需盡快安排、”


    溫琢和尹夕川走了過來,尹夕川應道:


    “飛堯,我二人隨你去看看。”


    沈言鶴點點頭:“好,那我便放下心了。”


    他轉而看著正抱著連雙雙的孟長海:


    “連長尊傷勢如何?”


    孟長海笑笑:“無妨,我能應付。”


    此時鍾嘯也走過來:“我迴極南了,有事,極南宮找我。”


    “倒是你,有何打算?”


    臨走前,孟長海停住腳步,迴頭問沈言鶴。


    命盤平定,天地初開,世間許多秩序尚待建立。


    可他也知道沈言鶴心中記掛的,是俞子燁的那顆元神。


    “重建桐定閣,恢複五洲天下的秩序,同時想辦法……恢複子燁的仙身。”


    “好,”孟長海點點頭,“此事莫要自己扛著,我會幫你,先行一步。”


    雖然離開桐定閣已有近千年,可沈言鶴畢竟自小生在這裏。


    他輕車熟路地迴到了墨庭,站在了門前。


    這一路上,青石路麵血跡斑斑,到處都是戰鬥過的痕跡。


    可唯有這墨庭,門口雖是無人把守,內裏卻還是記憶中的樣子。


    踏入墨庭的門,眼前還是那顆朱桂。


    這桂樹下,他同沈漁玩過荷葉燈,同父親下過棋,陪母親煮過茶……


    可如今這一切都似乎隻在記憶裏。


    墨庭的庭院中被沈漁收拾得空無一物,顯得分外冷漠。


    比起失去記憶,睹物思人有時更讓人難過神傷。


    沈漁便是在這院中,獨活千年,同這天下也鬥了千年。


    沈言鶴靜立庭中,他並非可憐沈漁。


    他兄弟二人,從開始便注定要走上兩個極端。


    若非沈漁破釜沉舟地修習邪術,水行之力也不可能在墟源中得以中和。


    原來他二人出生之時的五星降兆,早已揭示了這個結局。


    沈言鶴推開書房的門,這書房倒同沈雲致在世時別無二致。


    他走近書案,翻看著桌上的卷宗,驚而發現其上繁複的批注,工整的筆記……


    沈漁對五洲的事務,竟也如此殫精竭慮?


    沈言鶴草草翻了翻書案上的卷宗書卷,事務處理井井有條,批注鞭辟入裏。


    他神色舒展,他這個弟弟雖修行的心性不佳,可也因為自小就和他較勁,遍讀古卷,心思縝密。


    如若燭龍的這一絲燭龍之息,落在沈漁的身上,那是否一切都會有所不同……


    沈言鶴清了清思緒,揮袖將書房整理一新,向寢殿的側室走去。


    幾步路,他卻走的很沉重。


    過去的這一陣子,俞子燁就是在這一方天地之下,同沈漁鬥智鬥勇,擔驚受怕。


    而自己,卻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等來了這樣一個結果……


    沈言鶴推門的手猶豫著,此時一陣風卻吹開了門扇。


    天光大亮,順著窗沿斜斜照進屋中。


    屋內還殘存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清香,同俞子燁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轍。


    沈言鶴一時間有些動容。


    他本以為,自己這一世,餘下的同俞子燁相伴的日子已經太少。


    可失去卻永遠比想象中來的更快,更突然。


    他輕輕坐在窗邊的坐榻上,望著屋內的擺設出神。


    他有錯,也心有悔意。


    他總是自私地想要憑借一己之力,將俞子燁穩穩地護住。


    可從水行之力落在她體內,選中她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他無法護俞子燁周全。


    他二人的命運,注定是相互連結,糾纏在一起的。


    比起總是想要將她護在身後,其實更應該攜手共進才是。


    也許正是因為這個,俞子燁才會賭氣,很多事情也不同他講……


    就這樣,一直到陰陽相隔,才懂了彼此的苦衷。


    沈言鶴神色黯淡,對於如何想辦法恢複仙身的事情,他毫無頭緒。


    俞子燁那熟悉的靈力氣息在他體內流轉著,沈言鶴總覺得,不該就這樣結束了。


    然而五洲自古便無法憑空造出仙身元神。


    如今三界連通,這個答案,隻能去天界尋一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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