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沈漁的寢殿中,俞子燁沾滿血的小手正緊緊攥著半根木簪。


    那是沈言鶴不久前曾交給她的,由建木枝製成的發簪。


    沈漁眸中寒光四射,用手背輕柔擦拭著自己麵上和頸間的血跡,頗為不耐地低語:


    “不要命了?”


    俞子燁牽動嘴角笑了笑,血順著好看的唇角流到發際耳畔。


    眼前似乎因為劇痛而又清晰起來,靈台暫且恢複了幾絲清明。


    她緊緊攥著那半截發簪。


    而另外的那一半,卻是被她自己生生刺進了心口。


    就在她躺在榻上的那一刻,她忽地想起頭上還帶著建木枝的發簪。


    如若折斷,沈言鶴定會來尋她……


    趁著沈漁不備,她悄悄取下發簪,卻因著一隻手被他禁錮,無論如何也無法折斷。


    似乎也是對俞子燁有所忌憚,沈漁撣撣袖口,沉聲問道:


    “反正你難逃一死,何必如此執著。”


    “死我受得起,辱,我可受不起。”


    俞子燁淡淡一笑,卻被喉間的血氣嗆到,劇烈地咳嗽起來,喉嚨裏滿是腥甜。


    沈漁站起身來,閑散地飲了口茶,折迴榻邊冷冷睥睨著俞子燁:


    “雖是有些掃興,但……”


    他冷漠的臉上,忽地又露出了略帶諷刺的笑:


    “……你還真是懂得投我所好啊。”


    沈漁用手指撚了俞子燁唇邊的血跡,輕輕抹在她唇瓣之上:


    “你恐怕不會不知道,我這人,殺人最喜歡見血。”


    言罷,沈漁一手將俞子燁纖瘦的身子一把拎起來,俯身吻了下去。


    一時之間,腥甜的味道蔓延著。


    卻讓俞子燁登時想起了在熱海石窟,沈言鶴給與她的,那隱忍卻深沉的一吻。


    淚又不受控製地順著俞子燁的麵頰落下,她卻可恥地貪戀著沈漁的吻。


    如同久旱時的甘露,像是暴風驟雨中的驛站燈塔……


    此時她多希望那跟木簪,再多刺進幾寸,便能了卻了她心中悲願……


    ——轟!


    隨著遠遠一聲兇獸的怒吼,寢殿的窗子被劍影利落破開。


    一個銀灰的身影從天而降,他月牙白色的獸袍隨著渾身騰起的靈力烈烈而起。


    一時間濃烈的殺氣彌漫在屋中。


    沈言鶴此時趕到沈漁的寢殿之內,心如刀割地看著那與他容貌有九成九相似的胞弟,正拖拽著俞子燁嬌小的身子,肆無忌憚地吻著。


    而俞子燁心口流下的血,一路蔓延至她腰間腿側。


    臉上帶著淚,神色悲憫地承受著一切,無力反抗。


    沈言鶴緊緊握住劍柄的手微微發白,他心脈間的怒氣在看到俞子燁的那一刹那,再也難消,一時之間亂了唿吸。


    而怒氣正化為滿滿的殺氣,隨著他毫不掩飾的靈力擴散開來。


    沈漁輕輕離開俞子燁的唇,斜眼瞟了一眼來人,抿了抿唇角。


    揚手便將俞子燁丟在榻上,好整以暇地整理衣袖。


    俞子燁看到那個臨窗而立的身影,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心。


    離得再遠,眼前再渾濁不清,沈言鶴的身影,她絕不會認錯。


    她頓時放鬆了下來,便緩緩倒在軟被之上,失去了知覺。


    沈言鶴眸色森森,銳利地盯住沈漁。


    這是他千年未見的胞弟,也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他懶得多說,提劍而上,沈漁瞪大雙眼反應過來時,沈言鶴冰冷的麵容已經閃到他身前。


    速度之快,令沈漁感覺到的時候,身體已被沈言鶴貫穿了一劍。


    “咳!”


    沈漁跪在地上,心中大驚,即使沈言鶴得到了唐引的元神,修為也不可能如此強大!


    沈言鶴站在沈漁身前,拿起茶盞上的布巾,擦拭掉劍身上沈漁的血跡,淡淡說道:


    “這一劍,我替她還你。”


    沈漁不怒反笑,乖張地出言嘲諷:


    “來啊兄長,殺我。好讓這五洲都替我陪葬!”


    沈言鶴收起劍,聚起靈力將沈漁從地上拎起來,手死死扣住他的脖頸:


    “沈烈,我自然不會殺你,我既答應了母親照顧你,便不會棄她遺願於不顧。”


    聽到沈言鶴提到母親芝淮,沈漁麵色一沉,目光掃向牆上掛著的母親的畫像,沉默著。


    “不過,我答應了照顧你,卻沒答應不會廢了你。”


    沈言鶴咬著牙,語調冰冷地威脅著,句句狠絕。


    沈漁瞪著麵前他狠了千年的兄長,冷笑道:


    “兄長,如今你想要的,我都得到了,何時輪得到你來威脅我!”


    “我想要的?”沈言鶴收緊了手上的力道:“你如何知道我想要什麽?”


    他一甩手將沈漁震到牆角,沈漁急著催動靈力自保,卻感覺到元神內剛剛安定的邪力重又翻騰起來。


    沈漁內心一慌,暗叫不好。


    沈言鶴這一掌,用了七成的靈力,靠著沈漁那堪堪幾絲靈力,自然是受不住。


    他走到臥榻邊,左手輕柔抱起俞子燁,冷眼迴視,語調冰冷地說著:


    “除了她,千百年來我沒想要過什麽。你費盡心機,也是白費力氣。”


    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在沈漁心裏卻是有千斤重。


    像是打翻了他千百年的信仰。


    千百年來,他一直堅信著,兄長想要的,他若盡數得到,便是勝過他千萬,便可令五洲人不再對他指指點點。


    然而他從未想過,自己眼中的一切,竟是兄長眼中的分文不值……


    沈言鶴將俞子燁抱在懷中,第一次覺得她是如此脆弱而嬌小的存在,心中鈍痛。


    自炎吾相識,再到中明,她似乎一直都笑著,一直有著各種計策,鬼點子,餿主意。


    可她也不過是個剛成年的小仙,自己竟天真的覺得她能一直承受得住。


    如今她輕飄飄窩在自己臂彎裏,像一片落羽。


    她又是哪裏來的勇氣,將建木枝發簪刺進心口的……


    然而正當沈言鶴帶著俞子燁要離開之時,身後卻傳來一股強大的邪力,竟令他也有些膽寒。


    轉身看去,牆邊的沈漁扶著邊桌,身形僵硬地支起身來,正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此時被沈言鶴的臂彎一晃,俞子燁也悠悠轉醒。


    睜眼便看到沈言鶴目光如炬地盯著牆角處,薄唇微微抿著,似是警惕著什麽。


    隨著他目光看去,俞子燁大驚,對上了沈漁火紅的雙眼,和那股掩藏不住的強大邪力。


    他終究還是入魔了!


    “沈漁入魔了……快走……”俞子燁慌忙說著,“如今我們……不是他的對手……”


    低頭看了懷中的女子一眼,沈言鶴輕聲道:


    “放心,抓緊我。”


    說著便召來檮杌,飛身一躍帶著俞子燁跳上兇獸的脊背。


    沈言鶴迴望著熟悉的墨庭,伸手聚起靈力加固了一道古老的結界。


    沈漁,你便在內自生自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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