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紫石道論劍後,難守為了玉棋,也就暫時住進了南山的左棠海器。


    左棠海器門下弟子私規甚嚴,難守一度感歎,這玉衡雖然也是族規嚴厲的地方,但大家守住界線便可相安無事,這左宗主門下的弟子卻個個傻大愣似得,什麽規矩都不肯逾越半分。


    大家對這個住進來的朗朗少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倒是難守無聊,總要去挑撥幾個嚴肅的門下弟子,看到他們的窘迫樣子,笑得從草坡上滾到了池塘裏。


    左海棠說,要閉關數月商討此次要事,轉眼半個月過去,難守都隻有漫長的等待。


    實在是不知這左宗主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難守住進來之後,見過幾次玉公子白起。


    這孩子真的是人間少有,不是看書就是練功,活不留點時間給自己逍遙。


    難守終於看不進去了,就跑到白起身邊,抽走他的書,“玉公子整日研讀,何不實踐?”


    “何如?”


    “你看,這本禮則,你不出去見人,怎麽通達人情世故呢?你要講禮,好歹得有個人講啊!”


    “此話怎講?”


    “走,我帶你出去見見人情世故,你大可學到比這書本多多的東西。”


    難守說著就拉著白起往外跑,白起來不及拒絕就已經被連拖帶拽的拉出了蘭苑。


    白起管下的弟子看見自家師尊被這樣拖出去,愣是愣在了門口,連端著清茶的案子都摔到了地上。


    恐怕心裏在感歎,素來文雅端正的師尊竟還會有這一天,難守那小子一定會死得很慘。


    難守固然沒被弄死,那日紫石道論劍,白起雖然看起來和難守不分伯仲,但白起知道,那個黑衣少年在故意讓著他。


    他似乎熟悉自己的劍法,遊刃有餘但又不趕盡殺絕。


    白起甚至覺得有那麽一瞬間,自己要等待的那個人,就是麵前這個人。


    白起是十三歲的時候,才在左海棠的帶領下進入左棠海器的。


    那之前的歲月,他從來沒告訴過任何人。


    這個一入族門的小男孩,手拿一根竹竿,就地演武,驚得一旁的大弟子連連叫絕。


    宗主左海棠更是早早的將蘭君傳給他,甚至還有流傳左海棠和白起比試認輸的流言。


    其實,那些都是真的。


    隻不過白起,總是不主動去承認那些事情,他覺得無趣。


    他這一生,隻對一件事情感興趣。


    十三歲那年,白起被一群遊盜追趕,遊盜從西邊蠻荒趕來,他們抓婦女兒童,將他們賣給豪紳做家仆。


    一群遊盜圍著少年白起,眼看遊盜的繩索就要套上白起的脖子,突然林間一聲笛音,一個幾乎同樣年紀的少年出現在白起麵前。


    那個少年拿著幾乎是剛剛從林中砍下來粗製濫造的竹笛,麵無難色的麵對遊盜,一兩個箭步起飛,就將一圈的遊盜踢翻在地。


    等著遊盜哀苦連天的喊饒命逃走後,少年笑著去看抱頭蹲在地上的白起。


    “你別害怕了,遊盜都被我打跑了。”


    白起害怕的抬起頭,就看見少年那盈盈的笑臉,他心裏滿是害怕,但也跟著笑了。


    少年將白起扶起來,拍拍他身上的泥土,瞅著一臉嬌嫩的白起說,“你這樣可不太安全,要不我教你一點防身術吧。”


    說著,他就近一揮手,一旁的翠竹就倒下一棵,三下兩下就將一根長竹竿遞到白起手中。


    白起就生澀的拿著竹竿,跟著一旁的少年學習劍法,直到夕陽落山,少年才說忘了什麽事要趕緊迴去,末了跟白起告別,讓他保護好自己。


    少年就走了,但是他遺漏了一本武學書籍。


    年少的白起將那本書籍撿起來,拍拍上麵的塵土,就照著書中所寫的那樣去研習。


    他將書藏在胸口,十幾年來都隨身攜帶,他想,也許還能遇到那個少年呢!


    忽有一日,左海棠騎馬經過一片竹林,看見正在練劍的白起,就問他想不想學更多的東西,白起點點頭,就被帶進了左棠海器,直到今天成為默認的第三家主。


    他住蘭苑,是繼左宗主的海棠苑之後的第二大苑,連聞岐的竹苑都略遜一籌,一時也被刻薄的人評頭論足過,但他的實力擺在麵前,也不由得讓大家發自內心的尊重。


    所以那日紫石道論劍,白起雖然是初次見那少年的身姿,卻總有種似曾相識之感。


    後來白起用當初那個少年所教的劍法,他竟沒有一點吃驚,白起便覺得他不是自己要找的人罷了。


    但他還是覺得他有些不同。


    難守一路拉著白起,經過鬧市,這素來不與旁人觸碰的白起竟就由著難守拉著,也不脫手。


    看著麵前的少年忙活著在一堆又一堆的人群中穿梭,他竟然也覺得有些釋放。


    誰能想到,平日裏為人雅正的玉公子,就這樣被那黑衣少年拉著,穿越市井,去學習所謂的“人情冷暖”。


    他看見花要摘花,看見狗要攆狗,白起就一路這樣看著,實在是有夠折騰。


    晚間的紅霞爬滿天空,二人才意猶未盡的準備迴左棠海器。


    白天走得太遠,迴南山還需要經過一片山林,這平日裏禦劍便可穿過,今日卻誰也不提,就一起慢悠悠的走迴去。


    平日寡言少語的玉公子突然開口,“難兄年少可曾出過玉衡?”


    難守一頓,但隨即恢複笑臉。


    “未曾,家主有言,玉衡一派出世關係重大,不允。”


    “玉公子可是有什麽事相問?”


    “無妨。”


    白起暗暗用手去觸碰那本隨身攜帶的書籍,但忍住了將它拿出來。


    白起想,大概真的不是他吧!


    那是白起自己心底裏的事,既然不是他,那就沒有相告的必要。


    他這個人,忌麻煩。


    二人正行走間,林間突然傳出一陣窸窣。


    二人同時拔出武器背對觀察周圍的環境,天色已暗,周圍視線所及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


    過了一會兒,二人放下戒備,難守將血月插迴刀鞘,大概是風聲。


    但下一刻,叢林中一龐然大物突然咆哮著向二人攻來。


    收迴佩刀的難守條件反射的往旁邊一退,白起下意識操起蘭君抵擋著怪物的牙口。


    難守這才在月色中看清這怪物。


    竟是一隻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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