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墨定睛一瞧,這不速客就是那少年的父親田有禽。他來得太突兀了!少年和景墨都大感意外——聶小蠻倒是一副安然自若的樣子。田有禽的臉上怒氣衝衝,他像極了廟裏的怒目金剛。這時他跨進了門,反手將衛樸關在門外。


    可憐那少年的麵容灰白,嚇得什麽似的,已離開了椅子,一旁傻站著發抖。聶小蠻也從圈椅上立起身來,臉上有些不悅的樣子。田有禽似乎已在門外偷聽了好久,所以一走進來,便指著他的兒子破口大罵。


    “沒出息的東西!頑固?你倒是不頑固。你簡直斯文敗盡,我不配有你這樣禽獸的兒子!小鬼!給我滾出去!你——”


    聶小蠻走前一步,勸阻道:“田老兄,還請息怒。這孩子的話確實不當,不過你此刻同樣是來我這裏做客人的,似乎也不應有這個樣子。我所以預先請你來,想的是使你容易明了這裏麵曲折的情由,好省去間接的解釋。你怎麽這樣子沒有涵養?唉,好了,請坐罷。”


    田有禽雖然十分忿怒,可是在朝廷命官和錦衣衛的麵前,倒也不敢造次,聽了聶小蠻語氣中有不悅之感,立時就像泄了氣的皮球,狠狠瞪了他兒子一眼,不出聲了。


    田有禽定了定神,似乎也覺得他剛才咆哮發作,擔心真把人得罪了,可又似乎覺得在兒子麵前沒了威風,一時有些左右為難起來。


    等了一會兒看別人不給自己台階下,隻好自己給自己找個台階,說道:“看在大人的麵上,現在我不和你多說。你既然有本領把珠子送出去,總也有本領取還來。現在那真的一顆在哪裏?快拿出來!”


    田蒙正張大了眼睛隻向聶小蠻求援,蒙正的眼光中含有一種暗示,似乎問小蠻現在該是兌現諾言的時候了。


    聶小蠻卻似乎沒有瞧見,轉向他的父親說話。


    小蠻道:“田老哥,我來說一句公平活。這珠子既然是孩子祖父指定是做他的婚禮的聘物的,假如方法妥當,你當然也不致固執迴絕。是不是?”


    田有禽答道:“這話不錯。可現在珠子已經被什麽人從中竊去,我又怎能不問?”


    聶小蠻的用蒲扇指著少年,向少年蒙正問道:“你聽得沒有?你的事假如用正大光明的方法,你父親原也是讚成的。你說他的頭腦頑固,委實太荒謬。你冒犯了尊親,迴去後應得好好地請個罪。關於那一顆真珠子的問題,你可有什麽想說的?”


    田蒙正一愣,似乎不明白小蠻這話的意思,說道:“大人,我實在不知道,我給她一顆真的,她卻還我一顆假的。”


    “你認為是林素娥掉換的?”


    “不會的,我想她必不會如此,會不會是她家中的人換的,也未可知。”


    “你在第七號裏將珠子奪迴來後,可曾打開來瞧過?”


    “沒有,我直接投到素娥家裏去的。”


    聶小蠻點了點頭,說道:“那也怪不得你。幸虧你昨夜沒有真個到素娥家裏去索迴真珠,否則再誤三誤,這件事又要被你自己弄壞了。好了!這事就這樣了斷吧。珠子在我這裏,你們就帶了迴去吧。”


    話音剛落,聶小蠻的右手早從衣袖中伸出來,一顆珠子安然在他的手掌中心。那珠子圓潤而帶緋紅,中間繞著一縷血紅的細紋,當真是田有禽所說的世傳之珠。


    在秋天的薄暮,常常可見晴空中雲層疊疊,湧現出種種奇形怪態;一轉瞬間,那雲片的形態又會變幻無窮,往往出人意外。聶小蠻的舉動有時候出人意外,真可說得上“幻於秋雲”。


    例如現在他突然間把珠子拿出來,包括景墨在內誰都不曾料到。田有禽父子起先似乎還疑心聶小蠻開什麽玩笑,呆住了不敢發話,景墨也有些半信半疑。


    後來田有禽湊近些去,眼光注視在聶小蠻的手中。他忽然伸出手來,急忙將珠子取起,再把珠子仔細一瞧,便不禁失聲歡唿。


    “唉!這真是我家的珠子!大人,您從哪裏得來的?”


    那少年田蒙著圓睜兩目,竟像核桃大一般,也不知他心中是喜是驚。景墨的外表上雖仍保住著鎮靜,心中也很驚訝這突如其來的舉動。


    不過,景墨是熟悉自己這位老友的,聶小蠻在這樣的關頭,決不會有閑心思和人家亂開一些玩笑取樂。


    聶小蠻微笑著說:“田先生,這珠子已經落在第三個不相幹人的手中。幸虧我發覺得早,賊人不曾脫手。現在既然已經物歸原主,完珠歸田,你也不必追究其它了。這件事總算功德圓滿了。”


    說著,小蠻轉過頭來,笑嘻嘻地瞧著蒙正,說道:“小朋友,你幹這件事,真可說一誤再誤。你把假珠子贈送你的情人,不又是一件冒昧之事嗎?你迴去以後,也得趕快想一個法子,向這一位林素娥姑娘道歉才是。”


    那少年連忙把目光避開,把臉深深地埋了下去,似乎不勝羞愧。


    聶小蠻又說:“這事既已和平了結,你們大家也就不要太計較於前事。現在你們可以好好地迴去吧。”


    田有禽伏身下去,磕了個頭,說道:“多謝大人,您使這一場平地的風波轉瞬間消歸烏有。我真不知道怎樣酬報您才好。”


    聶小蠻伸手一托,讓他不必下拜,說道:“這倒不必。我因為空閑得太無聊,正想找點事情來做。現在我得到了兩天的消遣,對我來說這就是最好的報酬了。不過那位紀少權,紀推官那裏為你奔走了一迴,你少不得要謝謝他,這衙門裏的規矩如此,你還要曉事些。”


    “這個自然,這個曉得,曉得。多謝,多謝大人提醒了。”


    田有禽連連拱手道謝,又說了不少改口補報一類的感謝的話,才帶著他的又窘又喜的兒子離開了書房。聶小蠻在外麵吩咐了一聲,打發衛樸去把紀少權叫來,之後才重新迴到書房之中。


    景墨問道:“小蠻,你是不是預先把田有禽藏在屋外準備讓他偷聽?我進來時所以在門口被衛樸攔了一會兒,就為了把這老頭藏起來?”


    聶小蠻笑道:“是的,這樣一來,不是省了我們很多事情?否則我問明白後,還要向他的父親解說,豈不要多費一番口舌?”


    景墨點了點頭,覺得這倒也有幾分道理。


    聶小蠻扇了幾下蒲扇,又說:“景墨,我說最後的結果,一定會讓你滿意,現在如何?”


    景墨歎道:“這迴的故事真是一波三折,我看比那《紅線女》戲裏的還要精彩,不過我還是有些地方不太清楚。”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怎樣知道這裏麵的經曆過往的?這可能要引入第三個的視角。”


    “是啊。你說的第三個人,可就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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