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李元玨從柔軟的獸皮被子裏伸出手腳,努力伸了個懶腰,拉扯之下,古銅色的肌肉顯露出來。雖僅僅十六七歲年紀,但草原王族長期煉就的強健軀體已是初有成效。


    光線太強,刺得眼睛不願睜開,李元玨慵懶地抓過獸皮小枕擋在麵部,準備再小憩片刻。


    “不對!”


    突然這位北夏太子神經瞬間緊繃,自臥榻之上彈了起來!


    也怪不得他如此反應激烈,實在是事出反常!要知道草原人居住的大帳之內,常年光線不足。


    特別是為王族所建,皆是使用各種獸皮氈布搭建,雖然冬暖夏涼,但唯一缺點就是較之普通營帳更不透光。


    然而,方才李元玨一覺醒來卻覺強光刺眼!反常不明之際,這才給他驚成這樣。


    用手掌遮著雙眼,李元玨慢慢地適應了那等光照,眼前事物終於變得清晰可見。放下遮擋的手掌望去,卻見一隻晶瑩雪白,渾身縈繞著微光的白鹿俏立帳中!


    白露靈氣逼人,晶瑩剔透的大眼忽閃忽閃地盯著站在臥榻之上的李元玨看。看到這個男子腰間之下的軀體,白鹿眼神疑惑,歪起小巧頭顱仔細打量。


    李元玨初時因突然出現在自己帳內的白鹿驚詫,一時間有些暈眩。此時見白鹿神情,方才想起自己慌亂起身戒備,身上此刻不著寸縷,立時大窘!趕緊背過身去,胡亂抓起臥榻上的衣物就往身上套。


    雖眼前並非人類,但被這麽熱辣的目光上下打量,未經人事的太子爺也是很不習慣的。白鹿見他窘迫模樣,也是收迴目光,靜靜等待。


    片刻,太子爺穿戴整齊,轉過身來。興許是剛剛醒來,腦中還有些迷糊,李元玨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白鹿盯著他看,也許是少見這般英武男子,眼中竟然有些異彩閃過。


    不過很快,帳內短暫的尷尬氣氛還是被白露化解。隻見它優雅地走近臥榻旁的茶幾,鹿嘴叼起那塊讖語石板。接著走到有些局促的李元玨身前,想要遞給他。


    李元玨目光不離白鹿,手中機械地接過石板。白鹿見他傻傻呆呆的模樣,眼中笑意一閃即逝,又抬起芊芊右蹄敲了敲石板。


    “咚咚。”


    李元玨應聲埋頭看向手中石板,隻見白鹿雪白右蹄正指著“尋雪鹿”三個字上。一愣神,隨即抬頭繞著小巧白鹿上下左右端詳它。最後來到白鹿身前,口中輕聲詢問:


    “你,是雪靈鹿?!聖女的契約靈獸?!”


    雪靈鹿見這個男子還不算愚鈍,欣喜地原地轉了一圈,對著李元玨連連點頭。


    “你能聽懂我說話?”


    李元玨見乖巧小鹿如此反應,很是開心。卻不料剛剛在雪靈鹿心中建立的聰慧形象瞬間崩塌,還被它瞪了一瞪眼。


    見雪靈鹿對自己翻著白眼,李元玨也不介意,反而有些喜愛這隻雪白小巧的靈鹿。笑嘻嘻地指著石板上“護女主”三個字,對美麗可愛的小鹿說道:


    “這石板上說,讓我護女主,既然前一句靈鹿是指你,那女主便是聖女了吧?”


    小鹿也不看他,隨意鳴了一聲算是答複了。接著便抬頭挺胸,優雅地在太子大帳裏四下踱步。不過這男子的寢帳裏,可與先前雪靈鹿常伴的聖女閨房大不一樣。除了簡單的衣物用具,便就剩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之類了。


    雪靈鹿顯然對那些堆積的武器不感興趣,倒是在太子堆放的衣物旁停留注目。


    先不說這些衣物顏色皆是灰褐之色,不如女子衣物那般色彩鮮豔,就單說這衣物的氣味,都是有些不那麽討喜。但不知為何,雪白小鹿卻並未生出惡感,反而對這陌生而奇特的氣味有些難言的感受。


    “撲哧。”


    興許是被灰塵沾染的不適,雪靈鹿輕輕打了個噴嚏,搖晃著腦袋抬起脖子。向一直呆立原地的李元玨一擺頭,便獨自向帳外走去。


    走到門口,見那人還在原地,雪靈鹿轉頭向他輕鳴一聲。李元玨這才被這顯然帶著催促之意的鳴聲喚醒,趕緊跟來,撩起門簾。


    太子爺的門簾拉開,兩旁親衛趕緊肅立,這是平日裏習以為常的事。目不斜視的兩名親衛等待著太子出來,便會大聲唿喝些吉祥話。


    不過今日見聞,對於當值的兩名親衛來講,算是足夠餘生炫耀的資本。


    “太子殿…下…”


    喊聲生生停下,兩位衛兵張著大嘴,目光呆滯地跟隨一道自那門簾中步出的身影緩緩移動。


    默契地同時揉了揉眼睛,再次將目光聚焦那道身影。那是一匹同體雪白的靈巧小鹿!


    陽光下,雪白皮毛之內還隱隱藏著晶瑩亮點閃爍!兩位衛兵終於相信自己親眼所見不假,皆是驚出一身冷汗!一邊衝到小鹿身前,一邊異口同聲地怪叫道:


    “太子殿下,您這是怎麽了?!是誰下的如此惡毒的詛咒?!太子殿下啊,你的命好苦啊~嗚嗚~”


    雪靈鹿自然不會任由他們近身,一躍上了大帳頂棚。兩個莽漢看著傲立其上,陽光下晶瑩絕美的雪靈鹿,卻相繼揮淚哭喊起來。


    不過很快,這怪叫般的哭喊聲又驟然止住了!


    原來,二人本是抬頭望著帳頂雪靈鹿,卻感覺餘光中大帳門簾處另有一道身影。二人下意識將目光投去,卻見一位獸皮銀甲的英武青年正盯著他倆。


    那是什麽眼神?讓兩位衛兵很不舒服。不錯,那是如同見到癡傻蠢人的目光!


    齊刷刷抬頭望向小鹿,又再低頭看向門簾處的太子,二人麵麵相覷。頓時又爆發出一陣怪叫:


    “媽呀,太子爺被鹿妖勾魂啦!誰來救救太子爺啊!!!哎喲!哎喲!太子爺!哎喲…”


    李元玨一腳一個,將兩個語無倫次滿腦漿糊的衛兵踢出一丈開外,哭笑不得地罵道:


    “兩個傻子再是胡說我割了你們舌頭!”


    兩名衛兵聽太子罵人,終於知道太子無恙。連滾帶爬,滾地葫蘆般迴到太子身前,嬉皮笑臉地連連給太子賠不是。


    平日裏就與自己這些親兵親近,此刻見二人低眉順眼的模樣,李元玨也生不起怒氣。強按下笑意,說道:


    “拓拔揚,你速去將我戰馬牽來。”


    被叫到的衛兵領命急步奔走而去,片刻,大馬金鞍來到太子身前。李元玨飛身上馬,對著另一名衛兵令道:


    “拓拔迪,你去父皇帳外守候,待我父皇議事結束,替我稟明我去迎接聖女了!”


    不待他說完,雪白靈鹿一躍而起,跨過三人頭頂,向遠處雪山方向騰挪跳躍而去。李元玨交代完,也是一夾馬腹,追趕而出。


    一鹿一騎,一前一後!先後奔出王庭行轅大門,絕塵而去!


    半日疾馳,本就刻意放慢速度,一路遷就太子一騎而行,雪靈鹿勝似閑庭信步,但太子身下神駿早已疲憊不堪。


    終於,剛到達雪山腳下,神駒再是堅持不住,太子為保良駒性命趕緊下馬。助愛駒緩緩側躺在地麵,從背囊中取出精糧玉米喂食,又將自己的飲水給它喝。


    好一會兒,累癱的坐騎稍稍緩過來。李元玨愛憐地輕撫鬃毛,又在它耳邊輕語了幾句,便起身走向等待的雪靈鹿,說道:


    “走吧,我隨你進山。”


    雪靈鹿不理他,緩緩靠近喘著粗氣的馬匹對它輕輕鳴叫了幾聲。馬匹聞聲,漸漸放鬆下來,大眼閉上沉沉睡去,唿吸也變得悠長平靜。


    隨後,雪靈鹿迴頭深深看了一眼李元玨,見他對馬匹一臉關切之相。便又在李元玨驚詫的目光中,圍著馬匹輕踏芊蹄,頓時一座幽藍結界將馬匹護在其中。


    做完這一切,再不遲疑,鳴叫一聲,催促著李元玨向雪山內部走去。


    又是半日光景過去,半山腰。男子解下全身銀甲,扔在地上。抬頭望了望上方等候多時的雪白靈鹿,一咬牙,艱難地拔出雪地裏的雙腿繼續前進…


    黃昏,男子倒在雪地裏,抬手抓住一節樹枝想要接力在站起來。幾次嚐試,終於耗盡最後一絲力氣,男子再也動彈不得。


    雪靈鹿幾個跳躍,來到男子身邊。用兩支前蹄支著男子,將他翻過來仰麵躺好。男子終於可以自由唿吸,大口地喘著粗氣。


    隨後隻見李元玨雙眼緩緩轉動,看向俏立身前的靈鹿。心知自己暫時已是無力前行,對著靈鹿歉意一笑。斜陽撒在這張刀砍斧削的堅毅麵孔之上,讓這大男孩的笑容顯得格外清朗。


    閃爍靈動的大眼盯著他,靈鹿心中一陣漣漪蕩起。接著見他不支陷入昏睡,心中竟然有些隱隱作痛。這是從未有過的奇妙情感。年幼的靈鹿有些疑惑,卻心中隱隱有些喜悅,猶如一盞微光在它心中亮起般的喜悅。


    李元玨畢竟隻是肉體凡胎,半日策馬疾馳,接著又是在罕有人跡的雪山中攀爬半日,體力和堅毅心性已算是遠超常人了。不過,而今也已經是極限,再強行喚醒定然傷及本源!


    雪兒圍著男子左右踱步,有些焦急,又有些不忍,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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