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婢女、奴仆乍聽此聲傳出,個個皆是麵色驟變,瞅了蕭青婉一眼,懼意盈胸。因著那點理智,趕忙往地上跪去,嘴中俱都喊著饒命的話,神思已然浮遊,流於其間的隻是一肉身軀體,失去靈魂的殼子。


    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她隻一掃其間,便開口言道:


    “一個個的都是閑著無事做麽?這般聚眾是為了哪般,想來定是富貴場中、溫柔鄉裏白白受享了幾年,全然忘了身份,此番怕是以為充作主子,才縱得你們愈發放肆。


    不說永佩洪恩,萬世不忘,反倒是無事生非,連最起碼的安分都不能做到。如此,我吳王府要你們何用,不若趁早都攆了出去,也總比日後惹出更大的混事來得好。”


    蕭青婉端著態,以光普照,如受煙霞供養,雙眸剪秋水,姿色天然,其中威嚴自不必說,欲得他人之懼,需有服人之能。


    她說完這些話,那些丫鬟、奴仆已然是栗栗危懼,顫抖著身軀全然說不出話來,早知請來會有這般的下場,但也不能僵著不辦,豈不惹人詬病更多。


    思慮周全之際,便得這樣的法子,隻見一丫鬟憋足了勁兒,麵色漲紅一片,隻為求一公道:


    “王妃明鑒啊,一棒子不該打翻一船的人,她們兩個惹是生非,奴婢們就是過來勸著一些,就合該替她們撐著這等子無理之事麽?未免也是太不公平了吧。”


    秋意長空有浮雲縹緲,一層層繚繞蒼穹,如霧稀疏隻待散盡,招得彤霞盡現琉璃瓦上,已屬夕陽西下,光景無限好。


    可是這場鬧劇終究未能結束,她隻問得:“人人未有反抗,你為何敢獨自發聲,不滿藏自心間,又能怎麽樣呢?”


    “以屈子的話來說便為: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世之高低貴賤有別,人人身份有差,已為不公平。明明無錯之事,為何偏不為自己爭取一迴,奴婢不認為這是明智,偏偏是為愚蠢。”


    平和的音響兒清淺迴合,一字一句皆落入心坎,經久不絕,繚繞心頭充作秋水浮華,翻裹出積攢且壓抑良多的悲歡嗔恨,如驚雷敲響胸中塊壘。原先所崇尚的不爭,且都為懦弱,更掛上了愚蠢的標簽。


    “你是個明智的人,叫什麽名兒呢?”蕭青婉思緒低垂,隻問道。


    “奴婢楓兒謝王妃誇讚。”


    顰眉掃過深院重重樹影,一枝不見一葉,烙上了深秋的標誌,不知來年春景初時,可能再見楓葉飛拂,屆時與誰共話纏綿。


    雖所想為遠,但楓葉表情,皆為有感而發。


    蕭青婉落音很輕,像融雪的春水,一點點終究道了出來:


    “楓葉千枝複萬枝,江橋掩映暮帆遲。形為美,意則顯悲,可有什麽緣故麽?”


    “倒也沒什麽特別的緣故,隻奴婢生時,林間陌上楓葉飄落滿地,父母見是好看,故才取名楓兒,寓為紅紅火火。可世事無常,雙膝足下尚未承歡,哪能想到卻是為奴為婢。”


    臨到末了,卻是悲淒的語調,忽然將眼淚一抹,又複做那波瀾不驚的樣兒:


    “奴婢失態了,請王妃見諒。”


    蕭青婉沒有多加責備,人秉七情,言不由衷,情不自已,無可厚非的真理,又能如何?


    “你們都起來,這麽跪著像什麽話,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妃待人苛刻呢?”


    起先有著猶豫的人,遇著一兩個帶頭的,便都一股腦地起了身,於一旁恭敬站立,再無人敢說一句話。


    這麽幹僵著也無法解決這場因嫉妒,或是陰謀而衍生的鬧劇。也不知為著哪般,幾時這麽安生的府中,竟也會惹出這般事來。


    “你與本妃說說,這裏究竟是因為什麽鬧得這般?”她指了那個叫楓兒的丫鬟,不料那人卻是一震,半天沒緩過勁來,待心思清明,才上前來:


    “迴王妃的話,是杏兒姐姐見皎月姐姐和非言大哥待在一處似是舉止親密,便說了幾句不好聽的話,二人便因著這個打了起來。”


    她說到最後,聲音卻是愈發小了起來,不知是怕得罪人不敢說,還是其它原因。


    蕭青婉又陸續問了其它人,皆是一樣的說法,未有絲毫漏洞,想來便是這般了。


    她又叫來皎月與杏兒:“你們二位可還有什麽說的?”


    皎月低頭且是愧疚萬分,因著自己這點小事勞得姑娘受累,自是心內難安,自是緊著迴頭,想想如何才能不出錯,且說出最為妥帖的話:


    “奴婢知錯,願為王妃處置。”


    那廂杏兒一臉孤傲之像,本欲強撐著說些什麽來挽迴形象,但見此氣氛凝重,也隻好硬著頭皮道:“奴婢亦是有錯,但起因為她。”


    瞥一眼皎月,卻是將鍋全都扔出去,蕭青婉諷笑一聲,良久也不答話,隻盯著杏兒,迎上的眸子,以迫使她心虛方才言道:


    “本妃不會偏私一人,如今且聽著接下來的論斷。起因著實為皎月,可兩人一處做事,有何不應當亦不該言語傷人,因此杏兒是為挑起爭端。你二人之間各有對錯,也不必強詞奪理,明兒便去後堂院中幹些雜役罷。”


    二人皆諾諾稱是,杏兒心內雖是不服,但也無法。處理完了這方的事物,蕭青婉便遣散了眾人,途留皎月在旁。周圍恢複一片平和之狀,她方才與皎月說道:


    “你怪我麽?你本可以不受任何懲罰,而我卻為了博得好的名聲,偏偏犧牲了你去。”


    皎月那丫頭聽之卻是一笑:“這是為奴婢好,奴婢哪能怪罪呢?姑娘的用意隻有犯了傻的人才不明白,您是不願再生波瀾,亦是使人人心服。一日的雜役罷了,奴婢受得住,隻是非言?”


    蕭青婉麵色嚴肅起來,本欲問幾句,然又想到,能溢於言表的事,誰願意緒起心思呢?萬事因果,便由著他們去吧。


    “本王早說讓你管府裏中饋,這會子不是挺好。”李恪的聲音卻是由遠及近地傳來,臨到跟前,開道溫灼的顏,盡是笑意。


    蕭青婉早知會是如此,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想不讓人知道都不能夠。


    “殿下說笑了,我隻是順帶路過處理一下罷了。”說罷,徑直往清漪閣的方向走去,不再理他。


    霜風漫卷,一襲過處,隻留得李恪在身後喊著:“哎,本王與你說話呢。”二人於閣中理論良久,大旨不過談情,卻都由李恪而起,偏生那人不予理睬,愈發顯得無趣,此話暫且不提。


    月瞳朧以含光兮,露淒清以凝冷,煙霄微月,星河皎皎,萬裏霜天盡寂寥。


    如今且說魏王府中,看似平靜,卻不時透著一股子異樣,暗流湧動,翻江倒海般充斥全府。一處室內,兩人其間道說事物,茶才將將奉上,白瓷瓶身餘溫尚未消退,魏王的聲音卻是兀得傳了出來:


    “可與娘娘說了?”


    “殿下大可安下心來,妾身今兒個特意入宮拜訪了貴妃娘娘,想來應是不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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