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秋風寒涼更入骨,霞韻欲收,暮夜將至,滿堂空寂,唯聞啜泣聲。風拂聲動,枯葉掃廊階,步履音輕,推門而至,又反手合上。


    皎月手托茶壺,又拿一新盞,於吳王奉上一盅。然後行到蕭青婉跟前,又續了一杯。


    方才站到一旁,那林氏心內藏了猛獸,眸中彎出冷意來,她又怎會甘心與人這般羞辱。


    隻將今日之恨氤氳為楚楚風姿,梨花攜雨瓊臉淚下,掩機鋒化委屈千重,執帕癱軟在地上。


    “殿下,王妃,妾身實知哭哭啼啼,尋死覓活,委實不符大家之儀,但原本也隻是小門小戶家的,一時改不過來,當是情有可原吧。


    但覬覦王妃之位實在是無從說起,更為天大的冤枉啊,妾身縱使再不通情理,也是知道下不翼望上位這個道理。”


    殊不知她那一眼神,早被蕭青婉覷在眸中,頓時一陣心顫,撩寒入骨,化作久遠的憂慮。想來這人應是另藏心思,昔日愚蠢憨直下又將是怎樣醃臢的麵貌,亟待勘破。


    指尖探盞,感溫度尚好,蕭青婉方才故作鎮定般飲下那盞茶,壓下心內的情緒。繚繞芸香,和著苦澀直入鼻腔。


    她隻瞅一眼她,便繼續摩挲皓腕上的玉鐲,柳眉折三幾寸,裝了個雲淡風輕,磨卻眸中暗波:


    “雖說你從前是同生母養在揚州,興許未有良好的教習,但那裏到底還是鍾靈毓秀之地,也定當不能俗氣。


    況且你入了長安,林大人夫婦亦是精心教導,怎得未有進益?偏生還要學著那股子做派,就如你自個兒說的是未認真學。”


    忽而又身子坐直,輕笑一聲,抬腕擱在案上,發了柔和的音:“此事雖無大錯,但也可大可小,但也終究難登大雅之堂,你日後定是要好生來改?”


    “妾身愚鈍,日後定是好好來改,絕不叫王妃費心。”


    淚珠不絕,帶著哭腔的音兒,心內已然恨的不行,卻還要裝作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


    本以為就此揭過,攢恨入胸膛,等著蕭青婉讓自己離開,不料卻是更深的恨,更深的執念襲來:


    “縱使你未有鳩占鵲巢之意,但不代表你沒有錯。此番幾錯皆因你說話做事不深思熟慮,須知一言錯,亦可招致殺身之禍,此絕對不是危言聳聽。


    往後你需注意些,在本妃跟前尚且可以輕罰,若是觸了皇權天威,便不能這般輕易揭過。”


    吐音清冷,半分不留情麵,亦是斬斷了她再要辯解的後路,說罷又添了一句:


    “今兒個本妃必得罰你,也好叫你長些記性,以防日後再出些差錯。也免得傳出我吳王府內帷不休這話,如此你可認罰。”


    那林氏貝齒緊扣,忽又是緊咬下唇,心內千思百轉,終究還是磨滅那欲反抗的心,到底還是尋不到說辭。人為刀俎,她為魚肉,也隻能是認栽,但日後便是絕對不會被這般欺辱。


    眼眸中泄了一抹狠厲的光,蕭青婉未瞧見,但卻被吳王覷在眼中,看來所想果真不錯。


    那林氏往冰涼的地上碰了一下頭,方才帶著哭腔道:“妾身認錯,也認罰。”


    牙縫中擠出的這句話,旁人都能聽出來是心不甘情不願。


    蕭青婉隻轉頭對著吳王:“殿下可有意見?”


    “既是合情合理之事,本王自是無絲毫意見,你自按意願來行即可。”


    吳王望著她道,麵上掀不起絲毫波瀾。


    蕭青婉拋了個眼神於皎月,皎月半刻不能明了,她隻好說道:“林孺人掌嘴二十,你去。”


    皎月愣在原地,心內一驚,這姑娘怎會讓自己去,明知她是最膽小的,終究硬著頭皮往前邁了步,又是躊躇不前。


    “林孺人不是說那兩個丫鬟不配掌你的嘴,如今本妃讓皎月來,她是自小跟在本妃身旁,所幸之事皆是代表本妃之意,如此可還配?”


    蕭青婉反問道,又是一壁從榻上起身,一壁行到皎月那處,於她耳旁低語道:


    “你這性子太軟,容易叫人欺負,今日這就是磨練,你隻去便是,有我撐著定不會有事。”


    皎月心內稍安,瞧了蕭青婉一眼,隻見她點了一個頭,鼓起勇氣來,方才往林氏那處走去。


    “你們二人將她摁住。”蕭青婉這般喊道,渾身散發著一種威嚴。


    那兩個丫鬟聽此,立馬走到林氏處,將她架了起來,以此製住,她竟也未有絲毫掙紮。


    隻任由她們這般,眼角處的淚水還未幹透,麵色顯露憔悴。抬起頭來,望著走過來的皎月,瞪圓了眼睛,果真嚇得那丫頭不敢向前,直往後退了一步。


    蕭青婉察覺到,卻沒有上前,她相信那丫頭定不會就這樣退縮。


    站在原地,腿上向是被灌了鉛,使自己鎮定片刻,不再直視那眼眸,皎月走上前去,抬起手腕便是這麽一巴掌打了下去。


    許是揮得有些重,那林氏整個頭偏向一旁,發出一聲輕哼,到底是強忍住再落淚,此刻必得硬氣一番。


    皎月抬起皓腕,望向自己的手心,有一瞬的發愣,這十幾年來自己還是頭一迴扇旁人巴掌。


    她手心有些發麻,但還是繼續重複方才的動作,左右兩邊臉各有十下,那林氏全程竟未喊過一句救命和饒命之類的話,隻哼了幾聲。


    但那眸中發出寒魄,如饕餮出沒,直往蕭青婉那望,終於二十下打完。


    林氏臉上已然紅腫,且嘴角處還有一絲血痕,眼角下有幾滴淚水,藏在衣袖中的手攥成一團,貝齒緊咬,心內海浪翻騰,溝壑橫生,來日必定奉還。


    皎月完成之後,到底是第一次打人,還是心有餘悸,走到蕭青婉跟前,福身行了一禮道:


    “王妃,二十下已打完。”


    蕭青婉點頭什麽也未說,隻對著林氏:


    “林孺人既已受到懲罰,往後必得恪守規矩,當行之本分,勿要再犯。”


    那廂林孺人將頭往地上磕了一下,方才說道:“妾身謝王妃輕罰,以及王妃教導,從今往後必定謹言慎行,絕不再犯。”


    殊不知這幾句話,從她嘴裏說出,是多麽的恨啊,尊嚴盡掃地,她可不能忍。


    催暮更是翳雲蔽空,彎月照瓦礫,吳王府中已全數點上燈火,玉樓金閣撒了些許斑駁碎影,那林孺人才剛從清漪閣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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