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自繁華,金葉垂敗枝幾時堪落,市列珠璣,香車寶馬載羅綺入戶當賣,紅顏攜走俏兒郎,胭脂香粉飾美人嬌麵,此悉城中所見一隅之地。


    三人拜別,各斟佳期,一一不與同遊,到底也是各有其事,吳王與蕭青婉絲毫不停留,隻往府中而去。


    且說那吳王一路俱是不語話焉,也不知是何故,眼眸所望之光景,日頭正勁,暗浮香風,是桂花十裏皆有,自是飄得遠來。


    各人懷揣心事,迤邐而行,本沒有多遠的路途,卻是被這般拖慢了,好在話少。


    王府近在跟前,兩人踏階而上,同進同行,皎月其後隨之,未能有所明察。


    蕭青婉隻覺奇怪,因轉角之處,也未見他往自己書房而去,多少閑談話語盡付心口難開,想起昨日那般事情:這難道不是本王的臥房。


    果不其然,清漪閣中,隻一進入,他便自行往一旁椅上坐著,隻轉動手上扳指,許是在尋恰當的時機將話給倒出來罷。


    蕭青婉著皎月煎茶去,自己則於他一旁坐著,因都無話,銅漏輾轉,略顯寂然之感。


    “你今日可是頂撞母妃了。”吳王抬起頭來,眼眸一挑,隻道出了這句話。


    “頂撞倒算不得,隻隨了心的說辭罷了,消息倒是傳得挺快,隻不知殿下當是何意?”


    九曲百轉,心思千迴,憑一顆愚蠢的心亦是能夠堪得些事物,何況她本就有著七巧玲瓏心。


    當時便覺奇怪,她如此的話語,已然惹得楊妃雷霆之怒,縱使不會用刑,刁難也當不會少,那顆千錘百煉之下浮沉的心,怎會因小事而退。


    可楊妃沒有,隻叫她家去,言見她堵得慌,如此說來,隻為在兒輩跟前落得點好的印象。


    吳王凝了她許久,像是要將她內裏的心思盡數剝出,可在外人瞧來卻是驚訝。


    “本王倒無旁的意思,隻是未想你心底竟有如此多的不滿,打小的禮教到底教養了些什麽,你是語出驚人。”


    “該有的禮教規矩,我是一樣不差,該讀的書帙典籍,我是一樣不落,女子該守的本分,我是樁樁牢記於心。”


    蕭青婉歎了口氣,此話並非誆人,前身是有名的大家之儀,這些自是不落人後。


    “可如此教養下的人,隻會是最精致美麗的傀儡,合著人就該如此,如此之後便能多得讚譽。


    我不願如此,鮮活的生命,本該是各不相同的存在,可縱觀本朝,那些大家閨秀大多像是刻出來的人,缺乏靈魂。”


    落音鏗鏘,她自知如此說來,世人皆難以認可,本朝女子顛覆朝綱者較於前朝後世自是多的,但那僅僅是武後時期。


    縱然如此,女子地位難道就此提升?絕對沒有,承譽於才情,堪搖於權術,醉於夢之前處,紅粉竟相於曆史舞台上添光放彩,可一朝覆滅,留於後人的隻是謾罵。


    所謂千古功過,留於後人評說,便是如此道理。


    隻她僅僅在吳王跟前吐露過心聲,便也無甚評說,隻她既當了一迴吳王妃,便該循著曆史默默無聞才好。


    “本王卻想問你,你諸事可反對,為何於我納側妃之事,不見絲毫言語?”


    吳王雖覺得她語出驚人,但到底沒有深究,隻當她與旁人不同罷了,古時有才情的女子,自是思想不同。


    “殿下覺得我是能說什麽,或者覺得我是能反對什麽?”


    她隻冷笑一聲,她的流言已太多,再安個妒婦的名頭有何好處。


    “難道你就對本王沒有絲毫念想?”


    吳王自知這句話會換來怎樣的迴答,但他就是想聽她親口說來。


    “念想,何為念想?這個東西於我來說便是不存在,太多的念想,落到最後隻會是失望更多。”


    皎月進來與之斟茶,隔去了暗暗交波的神色,一盅白露,可否期許那未盡的夢?


    蕭青婉輕語之中滿含諸多無奈,不是他不肯將心戶敞開,她知曉吳王待他已是不同,但那或許是一時興起,因自己有所不同。


    情之濫觴,便是一時的心動,隻這心動能持續幾時,誰能知曉?


    “鎖心戶,誰能破?繞了滿圈,原是被拒之門外,可笑呀,可笑。”吳王不知何時竟是笑了起來,但那話裏的意思,不言而喻。


    “既是如此,那便按你的大道來行,母命不可違,待你之心落了實處,自是有得辦法。”


    茶已斟得滿盅,皎月自是退了出去,吳王卻也起了身,那剛滿上的茶水,一口也未動過。


    “夢裏的江湖,百花齊放,人來人往,何時攜卿共同暢遊?站成了兩岸的我們,何時有歸途?”


    吳王隻道出了這句話,便踏步出了閣內,縱使那珠簾的聲響,亦帶不出困了心的人。


    意味深長的話語,留下的是後來的期盼,隻來年花開共賞,心頭的波瀾能否再生?此皆留與後來說。


    如今且說長安城上一偏僻的酒館中,魏王正與對席而座,那人一身素衣,帷帽遮住了整個頭部以及麵貌,但亦是可以看出是一女子。


    僻靜的房內,徒添幾抹陰謀的鬼祟,正是風雨欲生,隻不知打得什麽主意。


    “本王已為你安排了新的身份,可保你行事無阻塞?至於這事如何,鎖鑰便在你之身?”


    魏王敲敲案桌,輕笑多詭計,平實的氛圍之下,像是透著許多的暗潮湧動。


    “那便多謝殿下了,隻是您可確保那人會合作?若是哪一日將事情捅了出去,豈不是於我們無絲毫益處。”


    那人遮著麵容,瞧不清長相與說話時的神態。


    “他尚需倚仗本王為他加官進爵,自是不會捅了出去,況他已入了局,想要脫身自是不能夠。”


    魏王麵上的冷凝將要使那笑意淹沒,想來是胸有成竹。


    “殿下,您這般大費周章,對吳王果真積怨很深?”


    魏王並未迴答她,隻拋來一記射來一記寒魄,是無比可怕的神色,是提醒她不該問的不得妄言。


    “你又為何要這般行事?難道那尊嚴當真如此重要嗎?都知姑娘。”


    魏王這番話,語出驚雷之響,她竟是那平康坊裏的都知,真真是因果自有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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