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曉寒,滿地月華初定,窺窗又深進內裏望無垠,紅霞作罷,早將外頭光景輪換了暮色天。耳邊不聞鳥雀啁啾嚦嚦聲,隻有靜默無言中掩不住的滿室詭歎與冷戚。


    風拂窗棱過,引得嘎吱作響,殿內早已是燃起紅燭斑駁,經風一過晃得緊。


    魏王星目極涼,隻待發出便奪人心魄,周身火星四濺,劈啪便燒到人身上。


    隻一健步,便邁到了閻若雪跟前,以一手鉗住她的下頦,重重施力,卻是疼得她眸中含水,姣珠淚欲落。


    魏王冷聲出口,顫顫心扉,隻將人從天堂打入地獄。


    “惹天下非議?當日本王與阿婉兩情相悅,你偏要橫插一杠,如今得不到你想要的,隻能說你是自食惡果。”


    閻若雪嬌軀震震,那話入她耳中是深入心頭的傷,鑽入骨髓的痛。


    麵上已是覆滿了淚水,梨花帶雨般猶顯嬌柔,可魏王絲毫不憐香惜玉,竟是將她狠狠一推,閻若雪兩腿一軟竟是倒在了地上。


    侍候在旁的婢女,低垂頭顱,不敢做聲,隻當此事與她們無關。


    閻若雪不顧侵肌入骨的寒,掀起眼皮抬頭朝魏王望去,目中千行淚,掌心拂過,猶帶冰寒,哽咽著嗓音撕心裂肺一般。


    “殿下可知若雪愛慕您已久,自您救了若雪那日起,若雪心中從此便沒了自己,隻餘您的光景。”


    頓了一句,將那麵上的淚點盡數擦去,露出的是一張可怖的麵,緊咬下唇兌成難消的氣,眸色兇顯朝地望去,能射穿一般。


    繼而將咬著的下唇慢慢鬆開,還有一絲的血痕,腥甜入喉,美人麵如芙蓉般蒼白,一字一句道。


    “蕭青婉那賤人一出現,您便心中隻餘她的身影,再無旁人,若雪整日跟在您身後,本該高貴的身骨折了腰,您卻嗤之以鼻。


    這不公平啊,既是如此殿下當初就不該救我。”


    魏王本在聽到她喊蕭青婉賤人的時候,正欲發作,卻因她接下來的話而心軟了幾許,連著語氣竟也不似方才般狠厲。


    “本王早與你說過,是你自己偏要如此,又怪得了誰?”


    說罷拂了衣袖,轉身正要往外走去,卻在臨出門之時道了一句:“往後休要作怪,若讓本王發現,逐你下堂都是輕的。”


    字字句句如蟲蟻啃蝕她的心肺,隻剩得眼前一片空蒙,仿若呆住了一般,對地望去不再說任何話。


    年少綺夢終究是她抓不住的願,榮華骨子的傲在他麵前終於是蕩然無存。


    耳邊猶響起那個小男孩說的那段映入她心底的話:“她有本王罩著,你們誰敢欺負她。


    你以後就跟在本王身後,本王會保護你的。”


    那時的他將她麵上的淚盡數拭去,笑著對她說了這些話,是多麽的真誠與溫柔,如今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那種感覺,有的隻是無盡冰寒刺骨。


    夜色深長嫋如絲,屏前的殘燭照著的形如枯槁的麵,侍婢在側也不敢言,隻餘佳人孤坐一夜光景。


    翌日清晨寒氣未消,霞光半籠天穹,窺眼隻望不盡金絲,水露綴葉幾近碰觸便落於地上,隻待日出便化作霧氣無蹤。


    吳王府中安靜異常,由於今日休沐,故吳王並未去上朝,無妄閣中卻現得一片詭異的氣氛。


    “吳王兄竟如此明目張膽,尋了小弟往府裏來,就不怕你那王妃看到?”


    一人坐在案邊,手敲桌麵,扳指磕在案上激起輕響,說話帶著調侃的笑,卻是沒個正形。


    吳王麵色無波,隻淡淡開口:“她不會知道。”


    忽然又正了神色,開腔帶有狠厲:“那些事可查清楚了?”


    那人飲了一口茶水,稍作停息,便正了姿態,“小弟出馬自保萬無一失,順便還傳到了魏王耳中,隻如何處置便是他的事。


    隻我記得吳王兄從前的脾性應當是自己動手,如今反倒畏手畏腳。”


    這人便是上次出現在趙侍郎千金納吉宴上,曾言與魏王有賭的那位公子。


    隻見他今日倒不似當日那般將頭發散落,而是全部挽起插了一支玉蘭簪,看去似有幾分雅趣,一襲綠色圓領袍衫掩身,與簪相配。


    他本名玄陌,乃是已故孟侍郎家的公子,其父自請告老還鄉,他便也就跟了去,三年前遇父喪,幾個月前才從黔州迴了長安。


    “本王且先看看四弟對她究竟能做到何種地步,到底有多少真心?”吳王迴答道,卻似漫不經心,連眼神都未予向他那一邊。


    吳王道完,拿起案上的茶盞,用蓋子撇去麵上浮沫,飲了一口,仙茗香味瞬間充斥口腔,這才放下,將目光轉向孟玄陌。


    “你可想入朝為官?”將散漫拂去,稍稍正色與語。


    孟玄陌聽言頭顱低垂下,似乎是想了一些什麽,半晌才抬起來,開腔又是恢複了那以往漫不經心的模樣。


    “吳王兄是知道我的,這種當官的差事終歸不適合我做。


    還不如現在來的逍遙快活,我還可以隨意去那平康坊瞧瞧。”


    那語氣戲謔,竟還斜著眼睨向吳王的方向,帶了抹揶揄的意味。


    日色漸起,已將霞光散了兩邊,仿若隔開了一道碧海藍天,風物之中瞧不清深淺。


    吳王指骨在案上敲了兩下,不輕不重,仿若是帶著提醒之意,滿室散的芸香絮繞,卻掀不起他麵上的波瀾,隻說道。


    “說點正事。”


    孟玄陌收起了他那幅嬉笑的麵,漸漸正色起來,眸中寒星,“吳王兄可清楚你和魏王那賜婚的由頭?”


    吳王寒芒閃過,周身掠過一層霜,隻將賜婚那日憶上心頭:“自是知道,既是帶著目的,又豈能如他們所願。


    你才迴長安,心底可有怨?”


    “起初怨過,家父半生操勞最終也隻能歸了鄉,後來便知想要全身而退,必得學會那明哲保身。”


    語氣淡淡,聽不出話裏的異樣,不知是真的無怨,還是為世所迫。


    自格架縫隙中透過來的光絲帶著清晨的灰,反倒叫人瞧不真切外頭的天色。


    “早該有些明白的,朝上平和之中總歸是有許多露不了麵的醃臢。連帶著婚姻大事也由不得自己,又何談其它。”


    吳王慢撒瓊語,囊括了百味的心酸,卻叫麵上無絲毫顯露。


    卻見那孟玄陌又是偏了身子,手襯在案上,沒個正形兒,覷向吳王,帶著絲訕笑。


    “吳王兄可別說這些話,別人看不出來,我還能不知道?你是心裏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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