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哪裏來的女瘋子!”


    廖敏良不認識張靈芝,甚至他都沒聽清楚這個女人在胡咧咧什麽。


    下車正要將張靈芝拉到一邊,隻見幾個村民奔了過來。


    “哎喲,首長您別生氣,她是個瘋子!”


    其中一個留著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一邊朝著廖敏良賠笑,一邊毫不憐惜拖著張靈芝的領子,將她帶走。


    然而張靈芝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奮力掙脫了男人的鉗製,瘋了似的撲上前拉開了車門。


    幾乎是出於本能保護,陳啟瀾一把將秦舒窈緊緊摟在自己懷裏,生怕張靈芝傷害到她一絲半毫。


    看到陳啟瀾與秦舒窈親密摟抱,想起昨晚這二人做過了什麽,張靈芝眼底滿是憤恨與不甘。


    “一年一個月零十三天,你沒有碰過我一根指頭,哪怕我一絲不掛站在你麵前,你也無動於衷!”


    “為什麽?我哪裏比這個渾身羊騷味的賤人差……啊!”


    話說一半,八字胡男人狠狠扇在張靈芝臉上,打得她重重撲倒在地。


    一直沒說話的秦舒窈目睹了這一切。


    她認識八字胡男人,這人也是張家村的村民,但他不姓張,而是姓馬。


    在多年前,張家村叫馬張村,村裏百十餘戶人家分成馬家和張家兩大派係,而馬家人丁興旺,一直把持著村中大權。


    直到張春生做了官,他先是以公謀私將馬張村改為張家村,又扶持張家人做了村長。


    張家一朝得勢無法無天,甚至拆了馬家的祠堂,將馬家祖宗的牌位劈了當柴燒,可謂是壞事做盡。


    現如今張春生被抓,張家再無靠山,馬家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八字胡男人叫馬闖英,早年間被張潤生打瞎了一隻眼。


    張家前腳倒台,他後腳就召集同族男丁掌控了局勢,將那些準備去縣城政府鬧事的張家男丁都控製起來。


    幾個村民已經趕來將張靈芝拖走了。


    “首長,您大人大量,就別和一個瘋子計較了!”


    馬闖英點頭哈腰在替張靈芝認錯道歉,看得出來,他想保她。


    剛才那一耳光看著駭人,實則是在救張靈芝,陳啟瀾和秦舒窈都看得出來。


    眼前這個看上去兇神惡煞的馬闖英是個好人,擁有上一世記憶的秦舒窈最為清楚。


    羊倌爺爺墜崖後並未立即身亡,是馬闖英背著老人家步行十幾公裏送到鎮上的醫院,甚至還墊了醫藥費。


    他去張家給秦舒窈報信,卻遭到了張靈芝的阻攔。


    “見什麽見?死在山裏不好嗎?你既然喜歡做好事,那就好人做到底,自己掏錢給老東西治病吧!”


    彼時馬闖英低聲下氣哀求。


    “老人家怕是不行了,他現在就撐著一口氣想見孫女最後一麵呢!”


    可張靈芝非但沒有成全老人家的臨終願望,還故意在羊倌爺爺身亡那日穿著紅襖頭戴紅花,請了戲班子唱了一晚上。


    不知情的秦舒窈也被迫穿上紅衣服看戲,怒火衝天的馬闖英當眾扇了她兩個耳光。


    “你爺爺都死了,你還有臉穿著紅衣服聽曲兒?你……你真是個畜生!”


    無法承受噩耗的秦舒窈直接暈厥在地,而張靈芝等一幹人卻笑得前俯後仰拍手叫好。


    即使那是上一世的記憶,可迴憶起來,秦舒窈依然痛不欲生。


    “馬大叔!”


    秦舒窈自迴憶中掙脫出來,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的語調平靜些。


    “謝謝您!”


    謝謝你將我爺爺從深山背迴來,謝謝你在我爺爺彌留之際陪伴他。


    這讓馬闖英愣住了。


    謝什麽?


    他和這女娃壓根沒什麽交集,她怎麽就莫名其妙謝他呢?


    馬闖英應付幾句,便帶著村民們離開了。


    廖敏良繼續開著車子往縣城醫院趕,時不時絮叨幾句。


    “啟瀾,你小子是真討女人喜歡呐,連女瘋子都幻想著嫁給了你,還一年一個月零幾天,嘖,這夢做的……”


    陳啟瀾眼神裏有一點倦怠。


    “廖叔,你的話太多了!”


    聽到這話,廖敏良透過內後視鏡看了秦舒窈一眼,又忙笑著改口。


    “秦小姐,你可別誤會啊,雖然啟瀾討女人喜歡,但你放心,他的品格高尚思想純潔,哎,絕對沒有碰過任何女人的手……”


    頓了頓廖敏良又改口。


    “確切來說,應該是昨晚之前絕對沒有碰過任何女人的手,這一點我可以給你擔保的!”


    秦舒窈迴過神來笑了笑,滿腦子都是“一年一個月零十三天”。


    這對於旁人而言可是隻是一個女瘋子癡心妄想的美夢而已,可秦舒窈心裏很清楚,這是陳啟瀾的生命長度。


    她記得很清楚,上一世裏端午節當天,張靈芝喜氣洋洋坐著軍用吉普車離開了張家村。


    第二年剛入伏天,張潤生和張保根將成為寡婦的張靈芝接迴了家。


    被張家人一起帶迴來的,還有滿滿一車的好東西。


    電視啊,收音機啊,照相機啊……


    當然,最重要的是張靈芝手裏那張存折,裏麵有一筆尋常百姓不敢想的巨款,那是陳啟瀾的撫恤金。


    他犧牲在南疆戰場上,犧牲在敵人密集的炮火中,用血肉之軀給戰友們撕開了一條前進之路。


    而烈士陵園裏,陳啟瀾的墓碑下,隻埋葬著一捧被他血肉染紅的泥土。


    “窈窈?你怎麽了?”


    耳邊傳來陳啟瀾關切的聲音,像是一道光驅散了秦舒窈眼前無邊無際的黑暗。


    幾乎無法控製的,她緊緊攥住了陳啟瀾的手。


    “你……你別上戰場!你會死的!”


    聽到這話,陳啟瀾眼底閃過一抹喜悅。


    “嗯?這是在關心我?怎麽,舍不得我死?”


    不等秦舒窈開口,廖敏良笑著打趣。


    “你小子這不是廢話嘛,哪個姑娘願意年紀輕輕守寡?”


    秦舒窈卻不在乎廖敏良的玩笑,她的聲音有點抖,眼眶裏帶著隱隱的水霧。


    “陳啟瀾,我知道前線還在打仗,你不要上戰場好不好?不然你真的會死!”


    她幾乎要哭了,語氣裏滿是哀求。


    陳啟瀾斂起嘴角的笑,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他搖了搖頭。


    “窈窈,我可以答應你任何要求,哪怕為你赴湯蹈火去死也心甘情願,唯獨這件事……”


    “一寸山河一寸血,一抷熱土一縷魂,無數先烈用生命換來的家國和平,身為軍人的我們,一定要用生命牢牢守住!”


    陳啟瀾歉疚笑笑,抬手摸了摸秦舒窈的臉。


    “對不起呀,哪怕明知是死,我也一步不能退,因為我的背後是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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