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香煙燃盡後,她又拿起打火機點了一根。


    她在望著打火機發呆,沉默片刻後她突然點燃了被子。


    她的舉動把我嚇了一跳,趕緊用杯子裏的澆滅了那泛著陣陣青煙的棉花胎。


    我沒有去指責她,因為我清楚她在幹什麽。


    她是在嚐試離開這個世界,她被耗盡了所有的期待。她想退縮,想逃避,所以她什麽都可以不在乎。


    突然間明白她為什麽喜歡提起她的母親,那不僅是她的精神支柱,也是她活下去的理由。


    人活著至少要有一份期望,才會有理由去堅強。


    她不怕辛苦,也沒有逃避,甚至可以不要臉,她這麽努力賺錢就是為了母親能早點站起來。


    母親的離開抽走了她的全部,包括她的靈魂。


    我不知道如何才能打開她的心結,隻是給她換來一床新被子,幫她掖好被子的每一處漏風的縫隙。


    她紅著眼對我說道。


    “你迴去吧!我沒事。”


    “我不會走的。”


    她突然間輕笑了一聲,那笑容中充滿了失落。


    即使是這樣我依然很開心,至少她笑了,有了一絲表情。


    我調整好心態,真誠的對她微笑,旁敲則擊的說了一句。


    “被子壞了,換個新的吧!”


    她翻起眼皮用餘光瞥了我很久。冷笑一聲後,自言自語的說道。


    “我就想快快樂樂的陪在媽媽身邊,怎麽就這麽難呢?”


    沉默片刻後她突然問我。


    “你覺得我是什麽樣的人?”


    “我覺得你開朗,樂觀,獨立,堅強,而且很漂亮,歌唱的還好聽。”


    這迴我沒有去揭她的傷疤,不斷的在陳述著她的優點。


    可她突然笑了,她笑著告訴我。


    “其實我很悲觀,很焦慮,很害怕。內心一片荒蕪,寸草不生。”


    我懂了,那個大大咧咧的女孩也是她的一種偽裝。


    因為她沒有依靠,在任何事情上都是一個人在戰鬥,她知道自己孤立無援。


    哪怕心碎了也不會有人幫她縫合。那個雲淡風輕的軀殼內包裹著腐朽生鏽的靈魂。


    以前的她堅強而無所畏懼,任性野蠻離經叛道,從不會被禮俗束縛,任何時候都不會被打敗。


    現在的她好像也崩潰了,眼睛裏看不到光,升起了陣陣水汽厚重的霧。


    霧氣凝結成的水居然讓她忘記了自己是在哭。那些被忽視的淚水又滋養出一朵叫做絕望的花。


    我想把自己偽裝起來,就像是以前的小彩那樣,沒心沒肺的笑。用自己散發出的熱情去溫暖周圍的環境。


    在她的生活步入絕境,崩潰無助的時候,成為救贖她的那道光。


    突然想起了電台主持人說過的一段話,我握著小彩的手,給她吹了幾口熱氣。樂嗬嗬的笑道。


    “小彩!有沒有聽說過這麽一句話?”


    “什麽話?”


    “愛人也好,親人也罷,都是上天賜給我們最好的禮物,擁有過就好啦!有些人出現真的隻是為了陪你走一段美好的時光,遇見是因為有債要還,離開是因為還清了。”


    “可還清的人不是我,我拿什麽去還呢?”


    “拿母親的期望去還。”


    “什麽期望?”


    “笑嘻嘻的生活,開開心心的過下去。這就是阿姨最大的心願。”


    “可我真的想她,不知道我媽走的時候,有沒有什麽話想跟我說,連一句再見都沒有留下。”


    “其實阿姨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你,她要是看到你這個樣子,估計會打死你。”


    “我是不是不該帶她去醫院?”


    “你是個好女兒,我要是能有你這麽孝順的女兒,做夢都能笑醒。”


    她低下頭一直抽煙,對我的玩笑絲毫不感興趣。


    沉默了一會後,她突然起身說想出去走走。


    我也覺得她應該出去走走,也許出去走走看看,心裏會好過一點。


    雖然現在是淩晨三點,我還是把她扶了起來。


    為了讓她暖和一些,我給她套上了兩件棉衣,帶上一個羊絨帽,把她包裹的像個企鵝一樣。


    雪後的夜晚真的很冷,出了門就是我們曾經徹夜長談的路燈。


    路麵結了冰,特別濕滑,每一步都走的如履薄冰,風特別的涼,每一陣風都讓人直打哆嗦。


    我用力舉著傘,為她遮擋著奔襲而來的西北風。


    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更想帶她去我們相識的地方看看,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給她一巴掌,那樣她就能瞬間清醒過來。


    沒走多遠小彩的鼻涕就下來了,我用袖子擦幹了她流下來的鼻涕,擦完後還不忘往褲子上蹭了蹭。小彩終於露出一絲開心的笑意。


    “不髒嗎?”


    “沒事,我來洗。以後你的衣服也由我來洗。”


    她失落的望著天空,淡淡的對我說道。


    “我總是羨慕別人的幸福,經常抱怨上天說,別人都有幸福,為什麽我就不可以呢?現在覺得好了一點,起碼還有你在。”


    “太冷了!要不咱們迴家吧!別感冒了。”


    “是啊!該迴家了。我想去看看曾經尋找小蘭花的山穀,想去看看山頂上我親手種下的山茶花。以及媽媽留給我的一個寶貝。”


    我給她點起一根煙,好奇的問道。


    “什麽寶貝,很值錢嗎?”


    “我家祖宅的後山上,有一棵比我還高的萬年矮,隻有我和我媽知道,那是她留給我的嫁妝。”


    “那你告訴我了,不怕我去偷嗎?”


    “你找不到的,那個地方很隱秘。”


    走著走著就走到那幾棵柳樹旁,我指著柳樹告訴她。


    “你以為就你有寶貝啊!我也有寶貝,那幾棵柳樹就是我媽留給我的寶貝,等我結婚時把它賣了當彩禮。”


    她終於笑了出來。


    “拿它們當彩禮,恐怕你真的要打光棍了。”


    “如果沒人要,我就把它們劈開當柴火燒,弄個鐵鍋燉大鵝也不錯。”


    在這個寧靜的夜裏,我用我的幽默輕輕唿喚著她的靈魂,她終於笑了出來。


    我不會招魂也不會妖術,我想用一抹溫暖的陽光,照到她內心的角落裏。


    讓她在這寒冷的冬夜裏感受到熟悉溫暖的氣息。


    迴來後,我想趁著她心情好的時候給她弄點吃的。


    我每次沒胃口的時候,最想吃的就是方便麵,所以我給她煮了兩包,還煎了兩個荷包蛋。


    根據她的愛好,切了幾顆紅辣椒,又放了一些花椒。


    醫生告訴我不要給她鮮辣的東西吃,可我不認為那些藥能治好小彩的病。


    她得的是心病,根據我的經驗來說,能治愈悲傷的是溫暖與快樂,而不是那些毫無作用的藥丸。


    一大碗熱氣騰騰的方便麵,被我捧到了小彩的床頭。


    “快來啊!看弟弟給你弄好吃的了。”


    “泡麵啊!”


    “嗯!你嚐嚐。”


    小彩的心情好了一點,不再像一個扭扭捏捏的丫頭一樣了,她擼起袖子就開始幹飯,胃口還出奇的好。


    可惜我並不會照顧人,忽略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長時間空腹的人,吃的太辣是會拉肚子的。


    才躺下沒多久她就有了反應。再後來就一直都沒睡過。


    半個小時不到就要跑一趟廁所。陣陣襲來的緊迫感,讓她根本來不及去想其它的事情。


    那種緊迫感讓人根本沒有沉淪的時間,可我很慶幸我做對了,歪打正著。


    也許這種方法很不道德,但是特別有趣,效果也非常好。


    跑了三趟以後她就氣的開始罵人。


    “你他媽的想害死我啊!是不是在裏麵放了什麽東西了?”


    “放了瀉藥啊!專門為你準備的。”


    我的話終於激怒了她,那個暴力女孩又複活了。一直把我打進窗戶邊上的牆角裏。


    “我這麽信任你,你居然給我下瀉藥。”


    “我沒有,跟你開玩笑的。是你空腹時間太久了,所以才會拉肚子。”


    “真的沒有嗎?”


    “我要下也不會下瀉藥,沒有理由是不是?”


    一直鬧到天亮她的肚子才安靜下來。


    剛剛睡下以後,她父親突然給她打了一個電話。


    她們說的話我聽不懂,但是從小彩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們之間的關係特別緊張。


    小彩自始至終都在咆哮,甚至還習慣性的帶出一些粗口。


    沒過多久來了一大幫人,都是她家的主要親戚。


    她們一家人圍在房間裏七嘴八舌的說著什麽。


    我本來就是個外人,也聽不懂他們說的話,隻能傻傻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發呆。


    後來一個中年大叔走了出來,笑著給我遞了一根煙,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說道。


    “謝謝你啊!多虧了有你在。我是呂彩的舅舅。”


    “叔叔不用客氣,我們是很好的朋友,應該的。”


    “能不能請你在幫幾天忙啊?”


    她舅舅拜托我在照顧小彩幾天,說他們要去醫院討個說法。


    作為一個外人我沒法說什麽,這個世界上的對錯我說不清也道不明。


    我相信周巧醫生的話,也理解她舅舅的心情,可在這件事情上我隻能冷眼旁觀。


    隨後我對著她舅舅點頭示意道。


    “沒事,你們忙你們的,小彩的事情交給我吧!我會照顧好她的。”


    “那這一千塊錢你拿著,不能讓你幫忙還讓你花錢啊!”


    我真的不想拿這個錢,可盛情難卻,多次推搡之下我隻好收下那一千塊錢。


    他們在裏麵說了很久,直到中午才出來,簡單的客氣了幾句後就離開了。


    我清楚的知道這場悲劇並沒有結束,它可能才剛剛開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別迴去了,送你一杯溫熱的豆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憤怒的大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憤怒的大叔並收藏別迴去了,送你一杯溫熱的豆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