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黑色豐田皇冠轎車沿燕哈高速公路一直向東行駛,姑父開車,姑姑坐在副駕駛,安妮和小棟一左一右坐在後排。


    下午三時半刻,太陽還沒有完全落山,中秋時節的天空又高又遠,藍色的天際飄著白雲,隻有夕陽西下的邊際隱約出現一抹淡紅。


    樹木盡管說還是綠色的,但已經不是青蔥的綠了,是一種成熟的深綠,仿佛有汁液要滴落下來……秋風吹來,嘩嘩嘩的響聲中多了一種蕭瑟的意味,偶爾傳來幾聲秋蟬無力的撕鳴……一切都呈現出一種詩意的美麗與蒼涼。


    一路上一家人有說有笑,朝著安妮家遠方表叔的車床加工作坊駛去。


    車子在路邊的一座院子門前停下,在院子外麵就能聽見裏麵傳來的機器聲音。


    院子的大門關著,隻開了一扇小門,院門右側掛了一塊牌子:燕濱車床加工。


    一家四口下車,姑姑領著他們走進院子,院子裏堆放著一些鋼管、角鐵等材料和一堆堆加工後的廢料。


    幾個紅磚砌成的圓形小花壇裏麵種著一叢叢細長的竹子。


    來到加工車間,車間裏擺著幾台車床、銑床和線切割機等機器設備,每台機器旁邊都有工人在幹活,噪音很大。


    姑姑衝著一個穿工作服外套的人大聲喊:“三哥。”


    被叫“三哥”的人不到四十歲,留著平頭,瘦骨嶙峋的,臉蛋倒是大大圓圓,身材和麵部的巨大反差,讓整個人顯得憨厚樸實。三表叔正在全神貫注地加工一個小零件,見到我們來了,停掉機器,說:“來啦?”


    姑姑介紹說:“安妮,小棟,叫三叔。”


    “三叔好!”小棟和安妮異口同聲地喊到!


    姑父也上前微笑寒暄說:“三哥!”說罷上前握手。


    三叔伸開雙手說:“不,不,不,內什麽,我手上全是油。到我辦公室去吧,那屋裏有空調,暖和點。”


    辦公室是緊鄰著院門的一間房子,裏麵有些雜亂,靠牆並排放著兩個文件櫃,兩張辦公桌麵對麵地放著,上麵東一摞紙西一個茶杯和電話,文件夾等東西零零散散地擺滿了桌子,兩張單人沙發中間有一個實木小茶幾,顯然是招待客人的。房間裏比外麵暖和多了,一隻煤球爐上麵正燒著熱水,支得老高的煙囪伸向屋外。


    三叔把我們帶進了辦公室,說了聲:“你們坐,我先去洗洗手。”


    然後走到牆角的自來水龍頭,從水池旁邊抓了一把用堿麵和鋸末摻和在一起的東西洗手。


    姑父讓姑姑和安妮在沙發上坐下來,自己從辦公室旁邊搬來了兩把椅子,小棟和姑父一人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茶幾上堆滿了東西,除了一隻塞滿煙頭汙穢不堪的打煙灰缸和一張不知是從什麽畫報上撕下來的打火機彩頁,剩下的全部都是不鏽鋼打火機的零件,大部分都是半成品的毛坯,隻有兩隻像是加工好的,因為機身早已經拋過光了,明晃晃閃著不鏽鋼材質的光亮。


    姑父拿起一隻打火機,沉甸甸的。手感hua潤,隻是天氣有點冷了,涼的厲害。


    姑父推開嚴絲合縫的上蓋,聽到一聲柔和的鋼響,手感舒服極了。打了一下火石,居然著了,是一隻完全能用的打火機。於是問:“三哥,這打火機是你做的?”


    三叔點點頭迴答道:“嗯。”然後又從屋外搬來了一把椅子,坐下,姑姑起身給三叔讓座,三叔硬是堅持讓姑姑坐沙發,自己坐硬椅子。


    姑父說:“手感真好啊,賣嗎?”


    三叔說:“有個爐灶公司在我這兒加工爐頭,合作好幾年了,關係都不錯,非讓我照圖上的樣子幫他做一批打火機,促銷用的,五套爐灶搭配一個打火機做贈品,不賣的,你喜歡。拿走吧!”


    姑父看著彩頁上麵的文字說明,說:“呦,三哥,您這打火機還是純金的呀!值幾十萬呢。”


    三叔說:“這火機可老有名了,很多模仿的,銅的銀的不鏽鋼的,啥材料的都有。”


    此時的姑姑不會知道,這隻僅存在於畫報和傳說中的打火機,其實正是老王曾經送給姑姑的那隻純金打火機。隻是姑姑其實完全不識貨,一直隨意用著,常常扔的不知道在哪兒。


    姑父說:“那我要兩個,兩個我可就得給您錢了。”


    姑姑說:“那肯定的,三哥這兒也有家有口的,必須給錢。”


    三叔笑笑說:“三個三哥也送你們,這點錢三哥還送得起呀,嗬嗬。”


    姑姑說:“三哥如果不收錢,那我可不能拿,那我們兩口子不是等於帶著孩子來打劫來了。”說完自顧自的大笑起來。


    三叔說:“那啥,你這是想用機器的方法達到手工麵條的效果呀,這樣吧,機器要做兩套,你們倆兒一人一套可好?”


    姑父說:“行,三哥仗義!”


    三叔說:“那啥,你說老王那個事兒吧,我有兩個問題我得跟你說說,一是你沒必要整三台機器,模擬手工擀麵和模擬手工切麵機是沒有必要的。手擀麵比機器麵好吃,就在這揉麵的功夫上,揉不到勁兒不好吃,麵太軟了也不好吃。杠子麵又硬又上勁兒,那當然好吃了,杠子壓麵機和切麵刀是最關鍵的,手工擀麵和滾子壓麵不能說沒有區別,但是口感上影響不大的,你把現有的麵條機的刀頭改裝了,把直角擠壓式切麵改成刀片切麵,效果其實是與手工切麵理論上是一樣的,甚至比手工切麵還要好。這樣的話,你隻需要做一台杠子壓麵機和幾把不同寬度的切麵刀就可以了。”


    姑父驚訝地說道:“三哥對麵條這麽在行啊!”


    三叔靦腆地一笑說:“你嫂子就是壓麵條的,都幹了五六年了,在路北區一個菜市場旁邊租的房子,孩子在那邊上學。有時候我去市裏,你嫂子也給我做擀麵條吃,隻要麵餳好了,手擀和滾子壓區別不大的,這都吃過多少次了,不是理論上的。”


    姑父明白了,難怪三叔對麵條有些了解。


    三叔說:“這二呢,杠子壓麵機老王沒有必要一下子做兩台,他也不是現在就用的。可以先做一台,看看,不可能一下子都合適的,得有個改進的空間嘛!”


    姑父滿臉心悅誠服附和著說:“就是,就是,三哥說的非常有道理。老王那人他也是幫別人弄,他自己完全外行,啥也不懂,多虧三哥了,不然他不是瞎胡亂弄麽。”


    三叔說:“那這兩個問題你都同意了?”


    姑父說:“同意,同意,您看著辦,怎麽合適怎麽來!”


    三叔說:“老王是你介紹的,我肯定不能多賺他的錢,說實話,杠子壓麵機不複雜,其實就是上下運動嘛。用凸輪原理和曲軸原理都可以達到上下運動的目的,但凡有點經驗的師傅都能造的出來。但是這活兒吧,你別說大廠不接,如果說是客戶自己跑來做這個,我也是不接的,你就做個一台兩台,我還得搞設計、琢磨,所有的配件我得一個一個加工,要多了你不值當的,要少了我不夠麻煩的。造價五六千塊錢不得了了,一台新車床才幾萬,就那麽個東西我要他幾萬我也下不去口。”


    姑父點點頭,等著三叔開個條件。


    三叔接著說:“三哥我就是個出力幹活的,不會兜圈子,我就開門見山了,一台杠子壓麵機和三把切麵刀,一萬,沒多要他一分。切麵刀利用市場現有的刀片,一片十幾塊錢,三把切麵刀要用260多片,光這一項上就得三千多,你可以算算去。”


    姑姑迫不及待地說:“就這麽定了,一萬。”


    三叔接著往下說:“你別急,我還沒說完呢,除了一萬,你幫我注冊三個商標,名字你幫三哥想,三哥沒那個腦子。三個商標一個餐館類的,一個機器製造類的,一個麵條類的。注冊商標的事兒,你們懂得嘛,但是商標持有人不能是我的名字,得寫你嫂子的名字。”


    姑姑和姑父接連著點頭稱是。


    話說完,告別了三叔,出來院子,天已經拉上了黑色的窗簾,安妮一家往安妮家的路上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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