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滿城煙火。


    鞭炮聲,聲聲不絕。


    將軍府不鹹不淡的熱鬧著,李卿落隻是偶爾與裴老夫人說話時臉上才露出一絲笑意來,然後對歡姐兒也有幾分耐心。


    其餘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漠不關心的樣子。


    二三房的人看她不順眼,覺得她實在目中無人,但又礙於老夫人不敢胡亂作妖。


    曲氏幾次過來和李卿落溫柔小意的說話,李卿落都仿若未聞一般,但她這個當娘的自然不能放棄,還在那裏不停的喋喋不休:“落兒,後日你便同阿娘迴你外祖母家去玩一玩吧?你外祖母他們都還未正式見過你呢……”


    李卿落:“見過。大公子斷腿那日,母親忘了?”


    那日她的親外祖母可是好大的威風,派了常嬤嬤去她紅楓館鬧事,李卿落還給了這老媽子好一頓教訓!


    一旁的常嬤嬤聽見舊事恨不得鑽進底縫裏。


    當日哪裏想得到,這個不起眼的姑娘竟是如此厲害!


    曲氏臉上僵住,覺得李卿落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阿娘說的是,你同外祖母家中還未正式見過,你的舅母們甚至都還未給過你見麵禮呢……”


    李卿落:“不必了。沒有感情,也不必往來。”


    對曲家,李卿落是半點也不想親近,所以不願意做麵子。


    按趙氏話中之意,當年她被換身份,她的親外祖母曲老太太必然是參與其中的。


    但到底是她一人,還是她身後的整個曲家?


    李卿落自然要收拾這個老妖婆。


    但還不是現在。


    趙氏剛死,在牢獄裏到底是誰給她下的毒?


    至今德叔和鄧嬤嬤都還未查出真相來,李卿落隻能暫時按兵不動。


    等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日,也就是曲老太太被揭破真麵目的那一天了。


    曲氏一臉沒趣和尷尬,另一桌一直默默在喝酒的李恪川看到這一幕,不由出聲:“落兒何必為難母親至此?”


    “這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母親既然已經如此低聲下氣的求你,為何你還要咄咄逼人,當眾拂她麵子?”


    “落兒若是因為曾經那些阿兄做的事而遷怒母親,更是大可不必。你若要恨,就隻恨我一人便好了。”


    廳內瞬間便都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這一母同胞的親兄妹二人身上來來迴迴。


    李恪川已將自己關在瀾滄院數日不見人,今日出來便是一副不修邊幅,瘦的脫相的淒慘模樣。


    這可是堂堂將軍府的嫡長子,曾經風光無數,前途無量的少將軍,如今竟落魄成了這副樣子,實在令人心酸不已。


    再反觀李卿落,曾經那個又黑又瘦,平平無奇甚至落魄之人明明是她,如今她竟反轉成了今晚在場所有後輩中最耀眼的那一個。


    兩相對比令人唏噓,也讓人奇怪生疑。


    特別是二三房的人心裏都止不住的好奇:這二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怎麽還扯到恨不恨的上頭來了?


    曲氏急得明明想說些什麽,但看看李卿落,仍是生生忍了下來。


    自己的確已經很是卑微了。


    日日給她紅楓館送吃的喝的用的,甚至各種從前珠兒都會喜歡的那些金銀首飾一樣樣的往她紅楓館送去。


    但是除了那些金銀被她收下之外,其餘的她竟一概全部退了迴來。


    尋常的請安這些,曲氏如今更是不敢奢想。


    便是自己想要見她一麵,也是不容易的。


    曲氏紅了眼眶,心中頗有些委屈。


    自己好歹也是這個將軍府的主母,今日除夕夜宴還有二三房的人都在這裏。


    可自己已經這般小意的討好她了,落兒卻始終還是一副冷臉!


    既然落兒如此不給自己麵子,那就讓川兒滅滅她的威風,訓斥她幾句又如何?


    下了她的麵子,她就總該知道一些尊卑了吧?


    李卿落卻道:“大公子還是別喊什麽‘落兒’了,畢竟當初要將我剝皮抽筋,要我在墳前磕一百個響頭給劉卿珠贖罪,與人合謀想要割我血肉,甚至恨不得當初真死在火裏的那個人是我,比恨世代仇家的人還要毒的恨我之人,可是你呀。”


    “現在又在這裏裝什麽好人,好兒子,好兄長了?”


    “李恪川,你別惡心我了!”


    李卿落話音一落,李恪川就失手打翻了手中的酒杯。


    二三房的那些人則個個兒倒抽了冷氣,滿目震驚。


    這、這些是真的?


    嘖嘖嘖,他們在莊子上可都未曾聽過這些駭人聽聞的事啊!


    這真是一個哥哥能做出來的事?


    被所有人盯著,李恪川臉上原本裝的平靜模樣此刻也再也繃不住了。


    他神魂俱滅,心中痛苦萬分的盯著嫡親妹妹,想到自己曾經做的那些事,說的那些話,此刻如走馬觀花一般盡數浮現在腦海中。


    “你……你當真不肯原諒我了?”


    李卿落忍不住的笑:“原諒?憑什麽?”


    “李恪川,憑你斷了一條腿,還是憑劉卿珠背叛了你,所以你才終於良心未泯的看見我這個親生的妹妹了?”


    李朝靖和曲氏聽到這裏也再忍不住了。


    李朝靖起身一聲怒喝:“孽障,你給我閉嘴!”


    曲氏哆哆嗦嗦的去拉李卿落:“落兒,快別說了。今兒可是除夕夜……咱們一家人,就不能好好的隻是吃個飯嗎?這可是迴來後,咱們一家子一起吃的第一頓飯啊!”


    李朝靖更是滿臉憤怒的指著她:“李卿落!你以為我們全家都欠你的是嗎?所以如今才如此有恃無恐的擺出這副樣子,到底給誰看?”


    “告訴你,不止你痛苦,我們的痛苦不曾少你一分!”


    “當年換女,我們不是受害者嗎?我們也不想親生女兒剛出世就被人所換,到頭來養了十幾年的竟然沒有一絲血緣關係!”


    “李卿落,事情明明已經過去,你為何要再三反複的提及,不肯過去?”


    “非要把一家子都弄成仇敵,你才肯罷休是不是?”


    李卿落‘哈哈哈’的大笑了幾聲。


    麵對他們三個一個比一個還令人作嘔的嘴臉,她早就看透了。


    所以此刻心中並無半分痛苦,隻是覺得可笑。


    “當初,李恪川折磨我的時候,你怎麽不這樣說呢?”


    “他屢次傷我,侮辱我,甚至要奪我性命,你們卻次次維護他,忽視我滿身傷勢的時候,又是怎麽說的?”


    “不過恐嚇我,嚇唬我而已,讓我不必小題大做。”


    “如今我也不過說了兩句,你們就受不了了?”


    “父親,您還真是會區別對待呀。所以,也就別裝什麽公平公正的偽君子阿爹了,我還沒有到眼盲心瞎的程度。”


    李卿落早就想和他們徹底鬧翻了!


    等手中再賺夠了銀子,也是他們徹底身敗名裂的時候!


    她說完就起身對裴老夫人欠了欠身:“祖母,請恕落兒剛剛不知禮數,就先行迴紅楓館去麵壁了。”


    一整晚都沒插手的裴老夫人此刻也知道,落兒實在厭惡這一屋子人的很。


    特別是對那李恪川……


    當初若不是她答應了自己,這李恪川真不一定還能坐在這裏。


    其實自己也很厭惡這一屋子的人。


    自己走不掉,又何苦非要拒著她呢?


    而且,落兒可是自己如今唯一的乖孫,自己不寵著,還能怎麽著呢?


    “迴去吧,待會兒去靜慈堂等祖母,我們一起守夜。”


    李卿落一笑:“是。”


    說完她不再看任何人多一眼,起身便趕緊離開了此處。


    李朝靖見她就這麽走了,氣的不管不顧:“母親,您便如此縱著她?如此不知禮數,實在狂妄的無法無天,以後誰家還敢娶她為媳?”


    曲氏一想到李卿落將來這副樣子嫁去曲家,也很是頭疼不已。


    便跟著李朝靖說道:“是呀母親,落兒確實有些沒有規矩了。要不年後,兒媳還是去請個教養嬤嬤迴來教教她……”


    “都給我閉嘴!還不嫌丟人現眼嗎?”


    “你們算什麽東西?非要將我也逼走是不是,你們就樂意,滿意了是嗎?”


    “自己做過的什麽事,一個個的心裏清楚。落兒便是恨透了你們,也是你們一個個活該的!”


    “今日我不想給你們夫婦難看,自己把嘴閉上!”


    裴老夫人此言一出,整個廳內就更安靜了。


    李朝靖和曲氏同時憋著一張難看至極的臉,李恪川則是麵如死灰,其他人皆是戰戰兢兢,恨不得趕緊結束這頓飯,快點都散了吧……


    於此同時,劉家。


    一陣陣急促而又緊張的敲門聲從外麵大聲響起。


    劉二媳婦罵罵咧咧的跑來開門:“誰呀?大過年的,什麽人這時候還來?還讓不讓人安生了?莫不是金枝?”


    畢竟劉家如今在金陵城,可是沒有什麽舊識的。


    等門剛一打開,一個嬌弱的身影即刻撲在了地上。


    劉二媳婦掌著燈仔細一瞧,馬上拍腿一聲驚唿:“天呐!是穗兒,竟然是穗兒!爹,大哥大嫂,大家快都出來看啊,是穗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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