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正午,長孫裔站在皇後的寢殿門口,看著那幾個燙金的門牌字,心裏沒來由地,頗有些沉重。後麵的小太監上前敲了敲那大門圈,門應聲而去,一上了年紀的姑姑開了門,看了看眼前的人,愣了下,隨即眉開眼笑起來。


    “公子來了,快請進。”側身又往裏麵喊了喊:“快去迴稟娘娘,公子來啦。”


    長孫裔跟著姑姑進了內院,剛進大廳,就見皇後迎了出來。


    二人迎麵撞上,互相打量著,一時間竟相顧無語。


    長孫裔一陣心疼,才兩年未見,長孫皇後已從一容光煥發的少婦變化地如此之大,那塗在臉上的胭脂水粉非但沒有提升她的氣色,反而更加刻意,顯得毫無氣色。


    而這邊長孫皇後看著自家弟弟,卻也並不是想象中的那般陽光少年,俊秀倒是有的,卻是那俊秀中帶著一絲病弱的虛像。顧不上禮儀規製,長孫皇後拉起長孫裔的手,關切的問道:“近兩年可是安好?”


    不著痕跡地收迴手,長孫裔行禮道:“迴皇後娘娘,一切安好。”


    長孫皇後愣了愣,終是有些泄氣,如今這身份地位也是要注意些尊卑了。


    長孫裔又道:“近兩年未歸,本該是早日呈請拜見,實則因諸事纏身,無法分身。娘娘和公主,近兩年可還安好?”兩年前那場大變以後,再看如今光景,怕是她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長孫皇後麵露嘲諷地看了看四周,略帶苦澀地迴道:“如今這皇後寢殿就如同那冷宮一般,那昔日繁華早已不見。若不是前朝那些父親舊交們的維護,他還有些忌憚,隻怕你如今也未必能見著如此完好的我了。”


    長孫裔陰沉了臉,他們當真如此殘忍,連婦孺都不放過嗎?


    長孫皇後見他如此臉色,忙換了輕鬆地口氣道:“倒也沒有那麽難,這兩年有清兒陪在身邊,母親偶爾進宮來,倒也有不少歡樂。你也有兩年未見清兒了吧?如今她倒是個有主見的小人兒了呢,慧姑姑去帶了,馬上到了。”


    長孫裔心裏湧起一陣沉重,有些動情地說道:“如今這境況,元姐姐隻有放寬心過好自己的日子。莫要為那外麵的事情擾了心境,還是盡力給公主一個健康成長的環境吧。”


    長孫元一下子紅了眼眶,這麽多年了,能夠了解了她,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的,還是她的嫡親弟弟。


    “姐姐~”長孫裔欲勸解,一時間卻又不知如何安慰。


    躊躇間,慧姑姑跟著一個小人兒從後簾進了來,小人兒見著皇後歡快地跑過去,奶聲奶氣地叫道:“母後,母後。”


    元皇後不著痕跡地擦了下眼眶,托住小人兒,笑道:“可是又不聽話了,走路不要跑,小心著些。”


    “母後,慧姑姑說舅舅來了?!”小人兒拽著元皇後,眼睛卻咕嚕咕嚕地看向長孫裔。


    長孫裔看著那逐漸長開來的小臉蛋,倒是和長孫元有很大的相像,心裏一陣喜歡,麵上也露出了笑容。


    元皇後將公主拉向長孫裔,蹲下笑道:“你不是天天念叨著什麽時候能見到舅舅嘛?!如今就在你麵前了,還不快去。”


    清公主看了看皇後,又看向長孫裔,有些怯生生地叫了句“舅舅。”


    “哎”長孫裔應聲,從袖口裏拿出了一個金色手圈,圈的周圍打造了大小不一的鈴鐺,晃了晃,金屬撞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清公主好奇地跑過來,抓住手絹搖了搖,麵上露出喜色。又換了換方向,居然發出了不一樣的聲音,一臉驚喜地看向元皇後,笑道:“母後,你聽,它的聲音會變呢。”


    元皇後跟著笑問道:“你可是喜歡?”


    “嗯”清公主點頭。


    “那還不快謝舅舅呀!”元皇後提醒道。


    “謝謝舅舅”清公主乖乖地作揖答謝。


    長孫裔一臉寵溺,摸了摸清公主的頭,讚道:“我們的公主真是個漂亮又懂禮節的小姑娘。”


    “母後,我能把這個手圈拿給環兒她們看看嗎?”清公主抬頭認真的問。


    元皇後點點頭,道:“去吧!”


    畢竟是個小孩子,得了個寶貝像撒歡了一樣跑出了大殿,隻聽得慧姑姑在後麵不停地囑咐聲。


    元皇後目送清公主離開,麵露溫柔,再轉頭看向長孫裔,見他也是一臉微笑。想了想,終是問出了口,道:“父親和晨兒的猝死我一直未忘記,你這次迴來可有什麽別的安排?”


    長孫裔心中瞬間冷淩,麵上有了一絲冷色,道:“父親和太子之死均屬意外,姐姐莫要多想,逝者已矣,我等還需寬慰些,過好自己的日子。”


    長孫元斜眼看向長孫裔,幽幽地道:“你以為我當真被這富貴榮華迷了眼,分不清是非了?那日我等均在場,所見之事曆曆在目,先是父親暴斃,後是晨兒中毒身亡,接著便是你不等孝期結束便出門遠走,幾天不到發生這麽多的事,哪裏來的那麽多意外,所有的意外不過是精心準備的騙局而已。”


    長孫裔皺了皺眉,嘴上卻還是強硬道:“姐姐孤身在這皇宮,莫要多生事端,想多了非但不能幫自己,反而威脅自己和公主的安全,長孫府的安危也在姐姐的身上。姐姐定要放寬心,隻有這樣父親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晟弟,”長孫元臉上閃過一絲陰霾,喝道:“你莫要以父親來壓我。長孫家世代精英,豈能受如此莫名殘害?我如今雖貴為皇後,但長孫家的家訓和骨氣卻一刻不曾忘卻。父親若還在,定不會如此容忍。況且從父親和晨兒去後,我與他早已形同陌路,你當真以為我多看重這皇後之位?我同你一同隨祖父身邊長大,你就如此小看我?”


    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長孫裔勸道:“姐姐既是看得如此清明,怎麽就不明白如今長孫家已微如蠶卵,能夠求生存已是不亦,再也經受不起任何打擊?難道非要向司馬家族那樣被滿門抄斬才算解氣嗎?”


    長孫元愣住,想到兩府一向交好的司馬家族被強按罪名,一夜之間一個活人都沒有了,心裏倒真是有了些驚懼。


    見她如此,長孫裔又勸道:“皇宮不比長孫府,以當今王上的所作所為,我知以姐姐的性情定是從心裏鄙視,不屑一顧。但有的時候,心裏有數,未必要呈現在臉上。姐姐但且記住,姐姐不是一個人,姐姐的身後還有公主,還有長孫府上上下下。”


    長孫元驚疑不定地看向長孫裔,長孫裔默默點點頭。


    半晌,長孫元迴道:“晟弟,我懂了。你放心。”那聲音裏透過一絲無奈,一絲落寞。長孫裔抬眼看去,隻覺得那背對著他的身影尤顯淒涼,心裏湧上一絲悲切,這兩年難過的,怕是不止他一人吧?!


    想著心下又有些不舍,也怕她們再受傷害,長孫裔道:“如今這形勢,隻怕王上對長孫家仍有懷疑。近日我院中書童被擄走,差點丟了性命,就是為了想要一點關於我的消息”。


    元皇後聽得此話,心下驚懼,有些微顫地問道:“長孫家已到如此地步,難道他還不放心?”


    長孫裔看向元皇後,眼中意味不明,說道:“有些話還是要跟姐姐說明了我才放心。很多事實雖未調查出來,但與這皇宮脫不了幹係。姐姐切莫大意,事事還是要多防著一手。如今不比從前,姐姐和清公主的安危還是要自己多留意些。”


    元皇後踉蹌的後退一步,臉色蒼白,想到兩年前發生的事情,終是承認了自己一直逃避的事實。那個人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下手,她和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兒在他眼中又算得了什麽?!之所以能夠活到現在,隻怕是她們對他已經沒有威脅了吧?如今晟弟迴來了,怕是他又會覺得對他有什麽威脅了吧?!


    想了想,元皇後似做了決定一般,對長孫裔說道:“晟弟盡管去做你想做的便是,莫要記掛我們。我好歹也有些功夫傍身,會照顧好自己和清兒的”。


    “嗯”長孫裔點點頭,似又有些不放心地道:“姐姐身邊還是安插個機靈人為好,有什麽事也可以及時送個消息,以便互相能有個知曉。傳遞消息的方式還是同從前一樣。”


    長孫裔想了想,又說道:“近日我有些得罪了淑貴妃的表哥,怕是她會為難姐姐。聽聞她最近風頭正盛,姐姐可是也要多加小心為好。”


    “哼”元皇後臉上閃過一陣輕蔑,迴道:“淑貴妃我是知曉的,是有些手段,最近確實把王上迷的神魂顛倒的。但是你也知道王上的性子的,怕也是一時新鮮,隻怕過不了幾日就厭棄了。”


    長孫裔沉默不語,自小跟著那位一起長大的,本以為對他了如指掌,卻不曾想卻是他一直掩藏的深,這才吃了虧。也罷,好壞日後見分曉吧,有仇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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