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炮對於小憐兒的慣用手段也算熟知了,隻側著頭看阮眠眠,並不作何動作,甚至對於小憐兒祈求似的扯著他的袖子也無動於衷,還不著痕跡的避開了她的手,頓時場麵十分尷尬。


    “這麽說…憐兒姑娘既無家世爵位,也無封誥恩賞啊,是麽?”陸歸玩味的笑了笑,看在小憐兒眼睛裏卻是再明白不過的嘲諷。


    “是……”小憐兒脆生生的指甲一下子折了一個角在拳頭裏,痛的她咬緊了牙關低著頭,眼角通紅有些發抖。


    不過一品香都不吃這一套,陸歸仍舊不鹹不淡的開口:“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一介庶人,見到王爺王妃和郡主不行禮不說,還一屁股坐在和郡主相同的座位上,這是我中原的禮儀嗎?”


    小憐兒終於是忍不住了,最後的一絲理智讓她把羞恥和惶恐化成了一行滾燙的清淚,顫抖著聲音替自己辯解,人卻始終沒有從這個位置上站起來:“郡主饒命,郡主恕罪,憐兒真的不知道哪裏招惹到了郡主,請郡主不要羞辱憐兒了,憐兒好歹是護國將軍的人,您可以不在乎憐兒卑微的性命,卻不能不在乎將軍的麵子呀!”


    小憐兒這段話可謂是茶中的極品了,明明是陸歸給她難堪,她話裏卻隻對阮眠眠求饒,更是直接點出來自己是方大炮這邊的人了,就算不讓她失態,也要狠狠地膈應她一把。


    “本郡主何曾對你不依不饒,又何談羞辱,這件事本郡主連話都沒說!”


    “你什麽時候成了本將軍的人,莫要信口雌黃!”


    方大炮和阮眠眠同時開口,一個噘著嘴,一個皺著眉,說出的話也是同樣的硬氣與疏離,仿佛看她一眼就會拉低了自己的地位一般。


    這邊主桌上鬧成這樣,其他客人也自然看到了,不管是聊天的發呆的還是站在一旁等人的,都紛紛歪頭來看,看是誰這樣大膽,在這個場合一下子惹了主家和客家兩位主角,心中暗暗搖頭,這樣的人,在京城圈子裏恐怕要永遠抬不起頭了。


    “哎呀,這是哪家的小姐,本郡主一時不在,汝梁妹妹也是個嬌縱的,惹得兩位美貌小姐起了齟齬,是我們做主人的不是了。”江心月和穆如清適時的出現,一開口就氣度不凡,話裏話外卻是說小憐兒作為客人沒有一點分寸,是維護著阮眠眠的。


    “姐姐剛才沒聽到吧,憐兒姑娘並無家世父母,也無親眷舊交,是孤零零一個人的,今日我也是好心才遞了請柬,卻不知憐兒姑娘是這般的……不知禮數。”阮眠眠無奈的咂了咂嘴,好像有些糾結該不該直言不諱。


    “郡主,話也不能如此說吧,小憐兒確實是無所依靠,可總是將軍帶進京城的,今天也是將軍這邊來的人,卻不讓我們坐在一處,憐兒一個人,當真無地自處了。”


    方大炮沒想到她會這樣說,這不是暗示她是自己的女伴嗎?這還了得,趕忙在桌子下握上阮眠眠的小手,並不理會她這些話。


    “啊這……憐兒姑娘不知道嗎,這場宴會護國將軍的女伴是汝梁郡主啊,怎麽又成了你?”一位生的高挑的小姐站出來,看樣子有些不服小憐兒的說法,立刻給阮眠眠打抱不平,“郡主殿下,要我說你也太軟弱了些,若是我們府裏,沒有爵位身份的平民和下人有什麽區別,你何苦在這裏對她好言相待,她既不行禮,趕出去永不許在京城生活就是了。”


    “這不太好吧……”阮眠眠有些為難的眨了眨眼,心裏卻樂開了花:多說些,看她還敢不敢像狗皮膏藥似的粘著大炮了。


    “有什麽不好的,本小姐眼裏還真揉不下這種不安好心一味隻會哭的女子,你趕快起身給這桌上的貴人們賠禮道歉並且行禮,不然的話我可叫我父親治你個不尊皇室的罪名。”


    這話一出,阮眠眠才恍然想起來,眼前這位挺身而出的小姐可不是普通人,正是當今京城衙門一把手家的嫡出小姐,身份尊貴性情高傲,還頗有些豪門貴族的氣度,從來看不上這些哭哭啼啼的柔弱性子,對上了她,小憐兒可有的受了。


    “好…好吧。”小憐兒也知道此刻不行禮也是不行的了,許多雙眼睛正瞧著自己,所以慢吞劉欣兒吞的低著頭站起身,屈膝下蹲雙手在腰間交叉,行了個福禮:“小憐兒參見英王殿下、英王妃,汝梁郡主,靖書郡主。願各位安康順遂,喜樂無疆。”


    小憐兒倒是起身行了禮,卻一直半蹲著身子低著頭,有些訝異居然沒人叫他起身,這樣蹲著是極其累人的,膝蓋生疼不說,腳還會麻,從前就有人用行長禮來折磨看不順眼的下人,不過她的臉皮向來不薄,索性在即將撐不住的時候自行起身了。


    隻是抬起頭來,她本來已經做好了一副委委屈屈的神情,卻也沒想到眾人此刻的表情是真的讓她摸不著頭腦。


    英王陸歸和竹恩公主正側頭竊竊私語,說著說著還笑了起來,仿佛根本沒注意到她在行禮,安陽侯府二小姐劉欣兒和汝梁郡主阮眠眠倒是抬頭了,卻都是一模一樣的睜圓了眼睛,眼神裏都是驚訝和無奈,還微微搖頭,仿佛她做了什麽不可理喻的事情一樣。


    還是穆如清開口了,隻是卻不是對小憐兒說,而是對著方大炮擺出一副正兒八經的神色,拱手道:“賢弟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出趟征辦了這麽大的事情怎麽也沒和哥哥說,我們竟然現在都不知道,還誤會了弟妹。”


    穆如清表麵正經,微表情卻有些揶揄的意思,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方大炮鐵青的臉,意思非常明確了,既然這狗皮膏藥自己沾著不肯撒手,就要靠他自己狠狠心撕下來了。


    方大炮和阮眠眠兩個都是他一品香裏出來的人,如今關係又是這樣,他不願意叫任何一方為難和不快。


    方大炮也不是隻會蠻力的武夫,怎麽能不知道穆如清的意思,立刻坐正了身子開口道:“不要說笑,本將軍與憐兒姑娘不是你們想象的那種關係,也請憐兒姑娘自重。”


    “咦?不該吧,方才這位憐兒姑娘行的是屈膝禮,若是真的平民百姓,見到皇室成員理應行跪拜大禮,若是行了屈膝禮,要麽是她是朝中官員的正妻,要麽是她是貴族家中的奴仆,隻有這兩種才能在皇室成員不要求的情況下行半禮,憐兒姑娘不是將軍正妻,那是什麽?”


    在座眾人也紛紛點頭,這位小姐說的禮節是完全正確的,小憐兒隻行半禮要麽是將軍夫人,要麽是將軍的隨從,要麽隻能說是不敬皇室蔑視禮法了,這種罪,按律當斬。


    “這……”小憐兒柳眉一皺,淚珠沿著未幹的淚痕重新滾落下來,悻悻開口:“小姐說的不錯,憐兒是將軍的奴婢,請諸位不要怪罪了。”


    “這樣啊,既然是奴婢,那你怎麽能和主子們同坐一桌?瞧見我們這些人的奴才了沒,按照規矩可是站在主子身後,等開席之後添飯布菜,自己不能吃東西偷懶耍滑,要等主子吃完了賞你你再到下人房裏去吃。不過想來憐兒也不是京城人,不知道也情有可原,隻是現在知道了就要做好,免得你主子臉上無光。”


    那小姐似乎很熱心的講解了一番,隨後揚起笑臉衝著阮眠眠點了點頭,自己退迴了自己的位置。


    阮眠眠也迴以點頭,意思是這個麵子她收下了,表示感激。其實這位小姐熱心雖有,可這時候站出來替阮眠眠說出她不好說的話,主要還是能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這樣一來關係必然親近不少,以後有什麽事情求她也方便,不至於太唐突。


    這事情到此也算完美解決了,一個奴婢穿著華麗的禮服還妄圖和貴人們坐在一桌,這樣的野心昭然若揭,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隻不過這次在場的人沒有一個領她的情,這也是小憐兒失算了。


    雖說眾人都坐迴了自己的位置交談說笑,小憐兒卻覺得自己站在方大炮身後仍舊如芒在背,仿佛動一下都會有無數個嘲笑的目光刺過來,紮的她遍體鱗傷滿臉通紅。


    阮眠眠幾個人倒是恢複了原本的神情,江心月和穆如清就在剛才小憐兒坐過的地方依次落座,隻是她坐下之前還讓小宮女輕輕的拂了一遍椅子,看在小憐兒眼裏更覺得是在譏諷自己,讓她恨不得趕緊找個地縫鑽進去躲著。


    後廚那邊湧來不少宮女,把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擺滿了桌麵,這可都是大名鼎鼎的一品香廚房做的菜,平日裏也難得嚐到這麽多,所以自然是賓主盡歡,動筷之後歡聲笑語就沒停過。


    小憐兒仍舊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沒注意到穆如清突然端了杯清透的茶水在她麵前:“來一杯嗎,正宗綠茶,今天剛從西邊運過來的,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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