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前麵放著十來個小桌,桌上是毛筆和硯台,還有磨好的各色顏料,買過狀元餐的客人都可以拿著一品香發的憑證到木板這邊找阮柏領取工具,在木板上寫下自己喜歡的考生的名字,穆如清管這叫“批可”。


    一品香充分考慮了客人的條件,所以不會寫字的也可以畫下考生的肖像,一時間不光一品香室內熙熙攘攘,就連街上都是排著隊等候在木板上寫字的人。


    為了防止有的客人故意買大量狀元餐隻換取寫字的資格,所以還有一項規定是一人一餐隻能買一份狀元餐,而且此套餐不提供外賣服務,需要親自來買當場品嚐,毫無疑問,這種做法果然少了許多浪費,不過少女們春心萌動,恨不得一日三餐都在一品香泡著,沒有一點消退的勢頭。


    京城所有關注科舉的百姓都來一品香“批可”自己心儀的考生了,畢竟誰不知道一品香的地位,兩位郡主的意見可是能夠直接遞到宮裏的,讓郡主看到考生多麽得人心,將來對這些考生的前途一定大大有利。


    不僅百姓們這樣想,京城所有的生意人也都讚歎不愧是一品香的玲瓏心思,這個活動一來可以撈迴成本,二來讓百姓說出心聲,還能為皇帝提供直接的信息,又讓考生學子有了成名的機會,這樣一箭四雕的好事,不論哪類人都感激一品香,真是賺到了錢也撈到了好名聲,簡直高明。


    一日下來,一品香門外的木板上已經密密麻麻寫了一大半的名字,還有各類塗鴉簡單的小畫,看起來別有一種美感。月上樹梢,一品香賣完了今日的最後一份狀元餐,這才清靜下來,隻有零散的食客還在大廳裏喝酒談天,木板前雖然沒了人寫字,阮柏還是掛上了五個通紅的圓燈籠,紅紅火火的照亮木板上每一個字。


    阮眠眠和劉欣兒在樓上悄悄地往下望了一會兒,確認沒什麽人在了,這才提著裙擺小跑著過去看個新鮮。阮眠眠為了營造氛圍,穿著一套有些中性風格的書生白衫在大廳裏吃了一下午,雪白的袖口都沾了些油漬,不過還好沒人注意到。


    她這身書生衣服雖說也算男裝,但是是經過精心改良的,特意放寬了下擺,做成裙擺的樣式,領口和袖口都是繡的暗花翠竹紋樣,清新雅致又透出一股小女孩的精細來,墨色的頭發油光水滑,也梳成了簡單的書生發髻,戴著一頂白玉發冠,隻用一根雕刻成半透明竹子的翡翠發簪固定,簪首上還有雕琢的惟妙惟肖的竹葉,襯得她的臉都有些英氣嫵媚,倒比從前小女兒的打扮讓人耳目一新。


    兩個人咚咚咚下了樓,跑到木板前齊齊地仰望,這個木板有兩個阮眠眠那麽高,旁邊還有專門用來爬高的小梯子,就算如此,最頂上還是被人寫了字,足可見這個活動有多麽火爆了。


    “欣兒姐姐你快幫我看看,這裏麵哪個名字出現的最多呀?”阮眠眠撓了撓頭,看著這些潦草的字體有些眼花繚亂。其實也不怪她,她去年這個時候還是在孤兒院天天吃不上一頓飽飯的可憐丫頭,誰曾想一朝成了最火的吃播,還被封了郡主,成了真正上流社會的人,隻是沒經曆過其他官宦世家小姐那樣從小培養的才情和學識,就算跟著方大炮學了幾個字,卻實在算不上通曉文理。


    “你瞧,我看著大部分都是寫的一個叫做靳驕陽的考生,那邊還有人畫了他的畫像,快過去看看。”劉欣兒也是興致勃勃,拉著阮眠眠就往中間跑去。


    “欣兒姐姐說得對,今天我在外麵看場子,十有八九都是衝著這個靳驕陽來的,說是才情高,學識淵博,父親是山東巡撫,家裏也是世代名家,生的又風流倜儻,是個不可多得的漂亮書生呢。”阮柏也湊過來,指著那邊用彩色顏料畫出的畫像,點評道,“這個畫畫的倒是真不錯,隻是不知道和真人有沒有差別。”


    阮眠眠抬眼一看,果然是個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容長臉,尖尖的下巴,高挺的鼻梁,濃眉大眼,隻是表情有些冷峻,看上去不太好相處的樣子。隻是這樣乍一看,阮眠眠驚覺這張從未見過的臉竟然和心裏最深處的一個麵容有些奇妙的重合,目光一滯,腦海裏就浮現出一個日思夜想的名字:方大炮。


    是的,這個靳驕陽的臉看起來和大炮雖然完全不是一個風格,但是五官的細節,和大炮有許多相似之處,看的阮眠眠直接愣住了,不敢相信世上還有這樣的巧合。


    “姐…姐姐…你看他的五官…像誰?”阮眠眠斷斷續續的開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這張熟悉的臉,越發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一般。


    劉欣兒本來沒有注意,但是經過阮眠眠這一提醒,眯了眯眼睛看過去,一下子也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著靳驕陽的畫像。


    一刻鍾後,穆如清、江心月、花大爺也從一品香院子裏出來站在木板前,愣在原地,呆呆地看著靳驕陽的畫像。


    “像啊,實在是太像了,雖然神韻截然不同,但就算這樣還能看出五官上的一致,簡直不可思議。”穆如清讚歎道。


    “你們知不知道大炮來一品香之前的經曆,或許他和靳驕陽是親戚也說不定呢,我和我的表姐妹們也是有相似之處的。”


    “這個我們倒是不清楚,他原本是街頭的乞丐,我家穆老爺子可憐他把他帶迴來養著,撿迴來的時候還不滿十歲呢,說是從小流浪,記不清家在哪裏家中有沒有親人了,而且他原本也不姓方,都是後來隨便取了個名字罷了。所以他的身世也一直是個謎。”穆如清沉思了一會兒,緩緩說道。


    “既然沒有確切的家庭,說不定他就是靳家流落在外的子孫呢,當年因為什麽變故才失落了,其實想要搞清楚這些也不難,像山東巡撫這樣的大家族,都是京中外派的官員,在京城有宅邸的,這個靳驕陽必然不會住在客棧,而是在京城的靳府,我們可以悄悄去打聽打聽,說不定就能問出點什麽。”江心月彈了下佩劍的劍鞘,眼珠一轉就想出一個法子。


    “沒錯,猜來猜去總是掛心,倒不如咱們直接去問個明白,若是真有血緣關係,也好讓大炮認祖歸宗,想來他也會很高興的。”阮眠眠大大的眼睛裏波光流轉,淌下兩行滾燙的熱淚。有了給大炮尋找家人的線索,她身為孤兒更是感同身受,自己替大炮覺得充滿希望了。


    “既如此,那咱們就找個合適的時間去拜訪,這個靳驕陽才氣不俗,又有顯赫的家世,進入殿選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這樣一來在京城至少還要住一個月,不必著急。”穆如清尚存了一絲理智,沒有立刻就頭腦發熱去探尋真相,科舉的事情是重中之重,他們作為皇帝的親信,在還沒發皇榜之前去貿然探望考生容易引起齟齬,出了什麽事情反而會害了靳驕陽的名聲。


    “行了,也別傻站著了,有了這點希望也算是個喜事,大家都進屋,我炒幾個菜咱們親親熱熱的吃一頓,就當祈禱順利的給大炮找到家人吧。”花大爺樂嗬嗬的,他無兒無女,這些年來當方大炮是自己的親人,也是真心為方大炮高興。


    一夜過去,第二日一品香仍然是門庭若市,為了考生來買狀元餐的人不見減少,門口巨大的木板上更是寫滿了大大小小的字,甚至連字的空隙上都填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不少考生也都聽說了一品香的“批可”牆,有那些不拘小節活潑開朗的就來門口看有多少人寫自己的名字,並且唿朋喚友,以此為樂。


    隻是這天卻不是一帆風順的,一品香對麻煩事避之不及,可麻煩還是自己找了上來。


    先是上午的時候貢院那邊來了管事的稟報,說有要事需要一品香過去問話,到了下午一品香眾人剛要出門前去,那邊又來了人說不必去貢院了,直接進宮到皇帝麵前說清。


    穆如清他們一頭霧水,貢院的差事早就了了,這時候又找他們去能問什麽,還非要到皇帝麵前去。而且來傳話的人明顯語氣不佳,顯然不是什麽好事,恐怕又是什麽人搞的惡心人的事情扯上一品香了。


    但是關乎貢院和科考,他們也不得不提前想好對策,不管對方怎麽刁難也要穩穩當當的擋迴去,不然對名聲有礙事小,讓皇帝失望可就不好了。


    坐在馬車裏,阮眠眠心裏有些焦躁,扯著腰上玉佩的穗子來迴的捋,眼看著都揪下來好幾根了。江心月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行了眠眠,肯定沒事的,你想想陛下和太後對我們的信任,到了他麵前就是有人誣陷我們,他也會向著我們的,他了解我們的品行。”


    隻是她的話沒有說的太明白,天子心中怎麽會被感情和信任支配行為,他了解的除了一品香的品行,還有一品香帶來的巨大的利益。一個沒有大權力卻能帶來巨大利潤的飯莊,可比一個肱骨權臣讓人放心的多。所以隻要一品香不背叛朝廷,就永遠會被他保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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