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天氣還是有些陰冷,戈壁灘上的寒冷不像是南方,這裏的風吹起來是直接透過衣服吹到人身上的,尤其是這夜晚的風,更像是針尖一樣凍得人生疼。


    劉虎裹了裹身上的棉衣,把臉縮進領子裏,滴溜溜轉著兩個亮亮的眼珠觀察著外麵的情況,篝火滅的隻剩一處了,其他守夜的士兵四仰八叉倒在一旁,身上的衣物都被人翻過似的淩亂鬆散,唯獨大頭一個人正蹲在一邊嘴裏嘟囔著什麽,雙手麻利的挑揀著從這些昏迷士兵的身上翻出來的財物,悉數裝進隨身背著的包袱裏,他的腳邊就放著兩篇磚瓦,方才劉虎聽見的敲擊聲就是大頭從這裏發出來的。


    “都完事了?”劉虎壓低了聲音,蹲在大頭身邊。


    “完事了,你快去解決了咱們的任務,我準備了兩匹馬,就拴在營地外麵,做完了事情直接過來找我匯合,咱們一路趕迴去,沒人發現。”大頭嘿嘿笑著,掂了掂手裏一個玉佩,半張臉掩在黑暗裏獰笑著。


    他在軍中這些年,在人麵前一直是憨厚老實,雖然有些愛好卻無傷大雅,這樣更不會有人懷疑他是誰放在軍中的眼線,畢竟誰會找一個無名之輩來替自己做事,直接找一個有分量的軍官豈不是更能掌控全軍。


    不過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越是岌岌無名溶於大眾,做一些隱秘的事情才不會被人發現。就像幾年前他曾經接到命令暗殺一個和主子利益相悖的軍官,從沒有人懷疑到他頭上,反而是所有和那名軍官有交集的其他軍官都被查了個底朝天,上麵派來的人也沒發覺什麽線索,到現在也隻是個無頭懸案。


    大頭緊了緊手裏的包袱,從腰上取下別著的彎刀交到劉虎手上,這刀本來是割肉吃用的,現在被他打磨的刀刃鋥亮,反著瑩瑩的寒光,這刀今晚將會悄無聲息的劃破帳篷裏某個熟睡的人的喉嚨。


    “記住,要快,半個時辰之後換班的士兵一來就會被發現的,到時候逃都逃不掉。”大頭最後叮囑了一句就轉身朝著他藏好的馬那邊去了。


    劉虎接過沉甸甸的腰刀,閉了閉眼睛,似乎下定了決心,終於轉身沿著原路走迴方才的帳篷,那裏麵正睡著醉酒的方大炮和曹副將。


    剛一進帳篷,劉虎的心和瞳孔同時猛地一縮,方大炮還好好的躺在原地,姿勢都沒有變化,可他身旁的曹副將卻沒了蹤影!


    一瞬間,劉虎腦子裏飛快地掠過許多念頭,曹副將是起夜去茅廁了?還是發現了自己的行動?晃了晃腦袋,他握緊了手裏的刀,不準備再想過多的東西了,眼下還是把這方大炮給殺掉,自己再跑路,上麵那位給的錢財也夠自己一輩子生活無憂,拚了!


    刀剛要碰上方大炮的脖子,忽地從門後的黑暗裏飛出一個小石子,正正的打在劉虎握著刀的手上,震得腰刀“嗖”的一聲飛了出去,直插在地上,他的虎口都因為力氣太大撕裂了,鮮血汩汩流了出來,原本閉眼安睡的方大炮同時騰身而起,趁劉虎沒有防備用膝蓋抵住他的腰部,又把劉虎的雙臂擰到後麵,用攥在手裏的麻繩綁了個結結實實,再容不得他動彈了。


    劉虎這才猛地驚醒了,方才他在外麵和大頭接頭的時候,是一隻注意著帳篷這邊的動靜,帳篷裏並沒有人出來,曹副將既然不在原來的位置睡著,那自然是躲在帳篷裏,隻是他一時急火攻了心,沒想到這層罷了。


    方大炮這幾個動作不過是一個唿吸之間的功夫,幹脆利落,曹副將從門後走出來,表情凝重的要滴出水來,低頭看著被迫跪倒在地上的劉虎,斥責道:“果然是你!說罷,誰派你來的,為什麽殺方大炮,交代清楚了或許饒你一命!”


    劉虎隻覺得手上鑽心的疼,就連臉上的疤痕都跟著抽搐起來,顫聲道:“你們…你們不是喝了酒睡著了嗎,怎麽會還醒著!”他滿心都是不相信,大頭帶來的酒裏那可是放了十足十的安神藥,人一睡過去一時半會兒是醒不過來的,哪怕是一頭牛喝了這藥也得睡一天一夜,他們怎麽會還有力氣?


    “軍中飲酒可是犯了大忌,你既是第一次當兵,那大頭也沒告訴你麽?”曹副將斜睨了他一眼:“我們兩個的酒早就倒了,又吃了解毒的藥丸,不然還看不到你們勾結的場麵呢!”


    “這…誰說我要害你們了!證據呢?我倒要問問你們,為什麽我好好的睡覺你們就要把我捆起來,還把我打傷了!”劉虎見計劃已然不成了,就腦袋一轉放棄了還在外麵等他的大頭,反正曹副將和方大炮拿不出證據,倒不如讓大頭獨攬這個罪責,自己哪怕往後被逐出軍營,也好過被軍法處置丟了性命。


    “證據?證據就是沾染了你的血的腰刀,這刀想必是大頭給你的吧,你想著把罪責推脫到他身上,殊不知他早就做了防備,你可看清楚了,這腰刀並不是中原產的款式,這種彎刀隻有西域的蠻兵才有,你說你沒害人,那麽你就是敵軍派來的奸細嗎?”曹副將撿起那腰刀,丟在劉虎麵前,怒斥道。


    劉虎也是愣住了,他明明是親眼看著大頭從腰上解下來的這把刀,難道大頭真的留了一手,萬一東窗事發,他好獨善其身?想到這裏,他心裏一陣悔恨,早知道不趟這趟混水,可事到如今哪裏容得他再後悔,他已經沒有路可以走了,隻好硬著頭皮走一步看一步。


    見劉虎無話可說,曹副將冷哼一聲,取下身上小巧的號角就循著規矩有節奏的吹了幾聲,號聲還沒停下,外麵各個帳篷裏就同時響起了腳步聲,所有士兵不管在哪,都趕忙起身朝著曹副將的帳篷跑來。


    曹副將用的是軍中特製的號角,小巧輕便容易攜帶,雖然不像大軍陣前那種氣勢磅礴,但在平日裏也夠用了。這號角吹起來有不同的節奏和旋律,隻有軍中的士兵能夠聽懂,隻要聽到這樣的號令,無論在做什麽都要聽令行事,方才曹副將吹的是集合的旋律,士兵們迅速圍攏過來,把曹副將的帳篷四麵圍的嚴密了。


    外麵篝火旁邊那幾個昏倒的守夜士兵也在第一時間被人發現了,立刻有士兵上去照顧,又派了個人進來通報:“曹副將,不好了,咱們守夜的兄弟都讓人喂了迷藥迷暈了,大頭也失蹤了,要不要派人去找?”


    曹副將聽到大頭的名字神冷了幾分,搖頭道:“他不用我們找!傳我令下去,士兵劉虎夥同大頭叛變作亂,意圖加害本將,現在被我和方大炮捉拿了劉虎,立刻派一隊士兵四處去找大頭,活捉迴來,若是他反抗,可就地正法先斬後奏!”


    曹副將並沒有多說什麽,也不說劉虎的目標其實是方大炮,這是為了保護方大炮,畢竟軍中除了他沒人再知道方大炮的底細,也不知道他是英王的人,這事若是說刺殺方大炮,沒人會信不說,還會平白給方大炮惹來麻煩。


    士兵也知道事情不小,立刻帶上人騎馬出去找人了,其他人也隻呆在外麵沒有進來,劉虎滿頭大汗,眼神飄忽,盯著方大炮不知在想些什麽。


    “說罷,現下沒有外人,說你是誰派來的,領了誰的命令刺殺大炮,又是怎麽和那大頭扯在一塊的!”曹副將扯了坐墊同方大炮一起坐下,立刻開始審問劉虎。


    劉虎已經知道大頭不可靠,所以也不爭辯什麽了,開口道:“我…我原是汝梁附近村子裏的獵戶,因為和鄰居起了齟齬失手用扁擔打死了人,逃命的路上被人捉住了,他跟我說他是京城裏貴人的管家,若我肯幫他做事情,他保我和我家人一輩子榮華富貴吃喝不愁,若是不肯,他就要叫了官兵來讓我坐一輩子監牢,我怕極了,所以隻好聽從他們的話,拿著他們偽造的身份參了軍。”


    說到這裏,劉虎抬頭看了一眼方大炮,方大炮正坦然的打著哈欠,仿佛審的案子與他無關似的,劉虎繼續說道:“我參軍之後,管家就帶來消息,讓我和方大炮多多搞好關係,然後找個合適的機會,把方大炮殺掉,他的人就會把我救出去,給我一個新的身份去京城生活。”


    “那你在軍隊裏是怎麽得到消息的?”


    “這…我來軍隊的第二天,那個大頭就找上我了,還暗中跟我對了暗號,我的消息都是他轉述給我的,今晚的法子也是他想的,這刀也是大頭交給我,但我並不知道這是蠻族的武器啊!”劉虎眼角留下兩行濁淚,仿佛痛恨被大頭算計了。


    “大炮,你怎麽想?”曹副將側頭問道。


    “幕後黑手我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了,京城裏與我有過恩怨的貴族就那麽一個,知道我行蹤也並不奇怪,隻是我還是好奇,聽你所說大頭參軍許多年了,能把釘子埋得這麽深可不是個容易事,我的那位仇家腦子不好使,想不了這麽長遠,而且大頭又有著蠻族的佩刀…你說會不會…”方大炮沒有說完,而是遞給曹副將一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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