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你來郡守府伺候多久了,平日都做些什麽?”阮眠眠好似不經意的一問,卻並沒有讓小丫鬟們碰自己,仍舊是親自淨了麵,漱了口。


    小翠麵上一喜,連忙答道:“迴稟郡主,奴婢來郡守府七年了,隻看守這個院子,有客人住進來的時候帶著小丫鬟們伺候。”


    “若是這樣,小翠姑娘口齒伶俐又心思細巧,隻看守院子豈不是屈才了。”阮眠眠隨手拿過一隊白珍珠耳環左右帶上,瞧了一眼歡欣雀躍的小翠。


    小翠心頭大喜,卻還是裝作不明白的樣子,輕聲問道:“奴婢粗笨,當不得郡主如此誇獎,不知郡主是何意思…”


    阮眠眠笑道:“你這樣聰明伶俐,怎麽會不知道我的意思,我和你實在是投緣,不如你來幫我裝扮,若是伺候得好,說不定我就帶了你迴京城,到我郡主府裏做一人之下的貼身侍女也不是不行的。”


    “是!是!”小翠滿口答應著,立刻上來接過阮眠眠手邊的釵環就為她打扮起來。


    “今日就替我梳個昨天那樣的飛仙髻吧,配那套白玉頭麵,再簪上那朵蝶翅海棠的步搖。”阮眠眠吩咐下去,好整以暇的看著鏡子裏頭發鬆鬆披散的自己,也看著一眾丫鬟們看向小翠的豔羨表情。


    小翠手腳確實麻利,手指輕柔的挽起一縷縷發絲,然後纏繞旋轉幾下就出來了大致的形狀,用一支一頭鑲嵌了雕琢的圓潤透光的白玉簪子固定了,幹淨利落。稍一思索,小翠便從首飾匣子裏撿了幾樣成套的頭麵,上麵都鑲嵌著大大小小各種形狀的白玉珠,戴在阮眠眠發髻上熠熠生輝。


    小翠在阮眠眠身邊左右挪動著尋找適合的角度為她裝扮,飄蕩的衣袖不時在阮眠眠麵前拂過,帶起一縷清新的百合香氣,濃淡相宜,讓人遐想萬分。


    阮眠眠一抬眼,看似不經意的問道:“小翠,你這用的什麽頭油這麽好聞,就連衣袖上都沾染了香味。”


    小翠心中一虛,表情不自然的停了停,立刻答道:“郡主說笑了,我們的東西都是粗製濫造,哪裏比得上您的東西尊貴豪華。”手上的動作不停,立刻為她插上了最後一根珠釵。


    阮眠眠好似不關心這些,沒有再問,而是重又看向鏡子裏已經裝扮起來的自己,小翠拿著那根華貴無比的蝶翅海棠步搖,在手裏晃了晃,精致的珍珠流蘇在空中仿佛飛舞一般搖動了幾下,停在海棠花上的蝴蝶翅膀輕輕顫動發出清脆的碰撞聲,真真是美的不可方物。


    小翠正要把這步搖往阮眠眠頭上插去,誰知她一抬手,本來還好好的步搖上的海棠花和蝴蝶竟然啪嗒一下掉到地上,珍珠和銀飾本就脆弱,折下摔了個四散,流蘇如同滿天星一般迸射開來,眼看是全都毀掉了。


    小翠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得往後退了一步,手上還捏著那根光禿禿的釵柄,瞪大了眼睛九九沒有緩過神來,其他小丫鬟也嚇了一跳,忙蹲在地上去撿散落四處的珍珠,整個臥室裏亂成一團。


    阮眠眠也受了不小的驚嚇,捂著胸口好一陣恍惚,麵色一下就變得慘白,咬著下唇都咬出了血痕。


    “這…奴婢方才好好的拿著,不知為何它就掉下去摔壞了,奴婢不是有心的啊…對了,定然是這步搖做工不好,不然怎麽可能輕輕一晃就分開了,肯定是步搖做工有問題啊!還望郡主明察!”小翠一時間搞不清狀況,本來還大有希望到京城伺候郡主,怎麽這一下就犯了錯了。


    小翠腦子還算活泛,知道現在不是求郡主留下自己,而是從這件事情裏把自己拆出去,不能去京城伺候郡主雖然十分可惜,但總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萬萬不能在這件事上做了冤枉鬼。


    阮眠眠原本柔弱圓鼓鼓的眼睛突然淩厲起來,眼尾都拉出了鋒銳的棱角,斥責道:“住口!你可知這步搖的來曆,怎敢出言不遜如此輕狂!”


    小翠被阮眠眠突然變大的聲音嚇得打了一個哆嗦,不明白為什麽和藹可親的汝梁郡主竟然為了一個銀步搖大發雷霆,就算那蝶翅海棠步搖精致好看,卻也不值多少錢,怎麽會如此動怒呢。


    來不及細想,阮眠眠竟然掩麵哭泣起來:“這可怎麽辦啊,這…這步搖是我封為郡主那日太後親手賜予,及笄禮的時候還要戴上謝恩的,如今摔成這樣,可怎麽好交代啊!“


    “什麽怎麽交代,這些小丫鬟熱眠眠不快了嗎?”門外江心月走了進來,一進來便見到阮眠眠掩麵哭泣,細小的米粒珍珠散落一地,丫鬟小翠滿臉驚慌,便知道是阮眠眠在為懲治這些目中無人的丫鬟做的手腳了,她也順著阮眠眠的話說下去。


    “月兒姐姐,你可救救我,太後贈我的那隻蝶翅海棠步搖碎了,怎麽辦啊!”阮眠眠帶著哭腔撲過來抱住江心月的胳膊,眼睛卻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衝著江心月眨了眨。


    江心月會意,揚聲道:“這也不難,誰摔壞的誰賠償就是了,若是賠不了,也逃不掉一個毀壞禦賜之物的大不敬之罪,這罪名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啊!”


    那小翠一聽這事情這樣嚴重,甚至可能株連九族,立刻撲通一聲跪下來,連連告饒:“郡主饒命啊!郡主饒命!我家裏老父老母,還有一個尚在繈褓的小弟,他們是無辜的啊!郡主要殺就隻殺我一個吧,小翠願意赴死!”她的聲音隨著身體劇烈顫抖,看起來像是嚇壞了。


    阮眠眠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淚,瞥了一眼以頭搶地的小翠,聲音輕輕柔柔:“我本就不是喜好殺戮之人,不過一個簪子,怎麽好牽連無辜生命呢,隻是這件事終究不是我自己能作主的,還是請郡守和各位將軍來吧,畢竟時郡守府的人,他們也該知情。”


    江心月心中暗道:好一朵不染濁世的白蓮花!把人處置了還能讓人以為她善良溫柔,絕不會想到這事是她故意挑起的,高,實在是高!江心月嘴角勾了勾,暗地裏用衣袖掩著朝阮眠眠豎了個大拇指。


    “不必去請郡守了,方才我進來見他正在外麵候著呢,今日郡主迴京,按照禮數他是該來辭行的。”江心月麵上嚴肅,心裏樂開了花,她早知道阮眠眠不是吃了委屈白受著的人,臨走前定要鬧個天翻地覆的,所以特意起了個大早就來她這裏看戲,連穆如清準備的牛乳羹都沒吃幾口。


    “既然這樣,那就讓他進來吧。”阮眠眠吸溜一下鼻子,拿手帕捂了臉,看起來很傷心的樣子。


    這邊江心月的侍女扶風出去傳郡守,片刻功夫領著慌裏慌張一臉難堪的郡守進來了,想來是扶風在外麵就告訴他事情的經過了,這樣也好,省的到時候多費口舌,京城裏太後的名字一壓下來,比什麽話都好用,不怕他們不按自己的想法來。


    阮眠眠擦了擦臉,紅著兩個眼睛開口道:“郡守大人,想必這裏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怎樣處置就交由你決定吧,隻是不能傷及人命,事情的經過我迴到京城也會如實向太後娘娘稟告的,她老人家最是和善,想來不會生氣吧。”


    阮眠眠這一席話是綿中帶剛,既給了他話語權,又有太後在上麵無形的施壓,他處置的好就是秉公無私,處置不好就是不敬太後,至於這好不好,當然是由阮眠眠一個人說了算了。


    郡守滿頭大汗,低頭應了,顫聲道:“郡主,念在她是初犯,又是無意之中犯下的錯,不如…就把她逐出郡守府,十年之內不得在汝梁郡生活,這樣如何?”他現在才發覺自己的差事並不好當,本來以為今天送走了這尊大佛就能重新在汝梁郡守著田租逍遙過日子了,誰知又鬧出這麽一出。


    “也好,其他人並無過錯,就罰俸一個月吧,本郡主並不是嚴苛不講理的人。”阮眠眠點頭道,“本郡主也該去前院準備啟程了,不好讓其他人久等。”阮眠眠起身和江心月一同往外走去,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迴頭道:“對了,小翠姑娘,你和其他人調換的我的份例,記得送到我的馬車上。”說完這話,阮眠眠輕飄飄的一撫衣袖走出去了,後麵自有江心月的侍女扶風和踏水留下來帶上阮眠眠帶來的首飾和衣衫。


    小翠一下癱軟在地上,雙目無神,喃喃道:“她…她什麽都知道。”然後小翠頭一歪,翻起白眼暈了過去。


    郡守府門口寬闊的街道上,前後十來輛馬車首尾相接,英王陸歸和竹恩共乘一輛,一品香眾人分成兩輛車,江心月阮眠眠還有劉欣兒一輛,穆如清騎馬在一旁照顧,花大爺則領著阮柏還有新加入的汪洵坐後麵的一輛。


    中間幾輛車是放置汝梁城供奉的特產的,並不隻是給阮眠眠,還有宮裏的皇上太後,京城叫得上名的權貴,按照品級人手一份,是打著阮眠眠汝梁郡主的名義送出去的,每輛車隻一個丫鬟或者小廝看守。


    最後兩輛馬車比其他馬車看上去就遜色不少,還有士兵四麵八方圍得水泄不通,這就是分別押送魏濁意和那位孫管事的囚車了,隻是並不是四麵通透,好歹給他們留了幾分麵子,一日三餐也不使他們餓著,但也有專門的士兵輪番看守,防止自裁和逃跑,嚴密的滴水不漏。


    就這樣,抗著寫了汝梁兩個字的大旗的軍官在前麵開路,一行人浩浩蕩蕩,開始了迴京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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