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她初遇時,是在大漠的塞北。


    那裏的天空很清亮,卻不能遇著風沙。


    此刻天空下一片暗沉,黃沙彌漫,我躺在了漠北的深處,望著那看不穿的長天。


    再不見深藍。


    她一襲紅衣而來,棕色的馬駒穿透風沙,拉住了我的手。


    因中計被重軍圍困失血過多,隻覺得渾身發冷


    大漠噬天,一股股溫熱自掌心蔓延。


    長風息過她紅色的衣裙,獵獵翻卷。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孜莫阿依,努爾哈。”


    我心頭一震狐疑的瞧著她。


    “努爾哈?”


    “是啊,我是努爾哈的小公主。我父親是努爾哈的王。”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眼睛亮亮的,可愛,頗有異域風情,眉目純淨。


    “不知道。”那時殘陽在天邊渲染出紅霞,雲彩紛飛絢爛。我們躺在沙丘上,看著雲舒雲卷。我曾驕傲的說。


    “我叫顧君,此生繁華三千所有,皆為顧君,姓顧單字君。”我頓了頓,瞧著她的側臉道。


    “跟隨商販不小心迷了路。”


    她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我以為你有多厲害呢!中原的君,應是同我爹爹一樣吧?”


    我笑笑。


    “此君又非彼君。”


    她略帶了些疑惑問。


    “你們中原不是最講究避諱的嗎?”


    “你怎麽清楚?”我饒有興致的問。


    “我原去過上原,見過中原的繁華,可時日一長,我就拉著阿爹要迴去。”


    “為什麽?”


    她要了搖頭有些低落。


    “上京雖繁榮,卻不似我想的那樣……”


    殘虹如血,在天邊逐漸退卻,大地蒼茫,一眼裏望不穿的黑色邊際,漸漸壓上了一種淡青的暮色。


    我本以為此生,我不會喜歡上一個人,就算有,也應是外表豪邁的女子。能夠騎馬狩獵,持槍打仗的女子。


    事實上,她確實也會,性子大方,不似中原裏尋常的女兒家。


    隻是麵容清純,眉目裏細瞧著有些許英氣。


    大概是從目光裏透出來的。


    時常淺淺的笑著,會露出一個小梨渦,模樣單純可愛極了。


    怎麽會有人一笑,就令人忘記所有煩憂。


    我開始記不清,是從哪一刻開始淪陷,睜眼閉眼都是這個女人的模樣。


    漠北裏的寒風瑟瑟,我承認我動過利用她的心思,利用她得知了努爾哈的營帳。


    我去那之後,得到了他們族人熱情的款待。並沒有疑心我的身份,卻限製我與她女兒的見麵。


    大概是一種保護,直到後來的坦誠相見,在求助援兵得來的那一刹。


    努爾哈的王說。


    “其實我一早就猜到了你的身份,阿依她心性單純,容不得欺騙。


    你迴去吧,就說努爾哈,願永世不侵犯中原,簽訂協議,也不必臣服北嵩。”


    我拱手道。


    “我身為北嵩朝堂之臣,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沒有那樣大的野心,亦如努爾哈王一般,有心係的親人。


    但……有一事相求。”


    “說吧。”


    “求娶努爾哈小公主,以和親換取百年和平。”


    豈料努爾哈重重揮手轉身。


    “斷不可能,我努爾哈一族斷不會出賣自已的女兒,換取什麽。你迴去吧,中原人生性狡詐,免得讓我改了主意。”


    我一時沒說話。


    中年男子著一身皮毛的裘衣,微微歎了聲氣。


    “你是北嵩的大將軍,戍守邊疆,殺了我們部族多少人。款待你這些時日,早就是仁至義盡了,明早就走!”


    “……是。”


    至此,我便真的離開了。


    帶上了不遠處的軍隊。


    我迴過頭望去,遠遠的沙丘上,站著一位身著紅衣的姑娘,風烈烈的穿過她紅色的頭紗,隨風像旗幟一麵揚去,曾拚命的向我招手。


    此刻隻是遙遙的望著,眸子裏分不清是失望,還是失望。


    我想,家中有等著我迴去的親人,邊關還有等著我迴去的兄弟,遠在朝堂之上,更有惴惴不安的妹妹。


    此一別,也許一生都不會相見了。


    其實她跟了我許久。


    從大漠至南邊的楊柳繾綣。


    她曾說她不喜歡中原,終於,至玉門關前接旨,我知前路艱險,說了些絕情的話,為將她逼迴去。


    那日雨過玉門關,一排紅楓在眼前飄散。


    雲留天際,緋紅如殘陽。


    細雨將她細細彎彎的睫毛上沾了一層水珠,似雨簾掛屋簷搖搖欲墜。


    我心底微疼。


    “你迴去吧。”


    她頭埋的低低的,不肯說話。她是努爾哈最寵愛的小公主。


    “你好歹是一族公主,聽話,先迴去。”


    她抬起臉來,說起話來,眼底還有些許期盼。


    “阿爹說,將我許給旁人,你願嗎?”


    “若……”我本意是想說等我三年的,忽而又覺得自已都不確定的事情,如何能耽誤她的前程。


    “我願你……”我願你啊。


    “我願你高高興興的。”


    她是極聰明的,眼中的光黯淡下來,也沒有說過我們在一起時候的玩笑話。


    她抹了抹眼角滾落的雨珠,笑著說。


    “這雨有點大,多謝你,曾帶給我許多高興。”她望著遠山,臉上有了幾分強顏歡笑。“我隻是想再看看這中原的山水,這就迴去啦。”


    她轉身的背影,紅衣在暗青色的山水裏,愈發遙迢。


    也是這道背影,一直撐著我殺出重圍,迴了京都。


    明裏暗裏說與努爾哈和親,陛下未曾同意。


    後來我與他講清,陛下才明白,原是我要求娶小公主。


    修書一封去了努爾哈,再後來我以使臣的名義踏上那片漠北。


    “我以天神的名義發誓,今生今世,來生來世,永不相負,永不相棄,白首同心,如有違逆,五雷轟頂,不許來世。”


    紅楓萬裏,秋日裏淡金色的楓葉,隨風熠熠閃爍。


    我拉著她的手。


    相互係著腰帶,琳琅的珠玉冰涼,姑娘眼底的笑意,那般真摯,發自內心的絢爛。


    不舍遺忘,不舍轉瞬即逝。


    後來在東京城,滿目的碧色,藍天白雲落在湖心,柳樹依偎湖岸,扭動著纖細的腰肢,在湖麵盈盈搖晃。


    我曾問。


    “後來那隻狐狸了等到那位姑娘了嗎?”


    “我瞧過我們那裏的書,說是沒有等到。”她眼中帶著向往亦有傷感。


    “但……”她眼底憋著極大的笑意。“你等到了。”說著往我肩膀上一靠,輕輕依偎。


    我仰望藍天,微微感歎道。


    “是啊,你是我要等的姑娘。”


    碧水藍天,從此歲月自往,不愁雲煙,不羨仙……


    瞭望星河萬裏,夜寂


    山河輾轉漠孤煙,南歸逝


    北方有佳人不問歸期


    遙迢歲月知君不可憶


    驚豔半生斜陽照鴻影


    不知卿去念歸兮


    不盼君不待君意


    未央池苑枯木紛飛起


    玉顏粉黛鏡照初曦


    仗馬馳騁山河長雲起,宮闕萬間裏


    迴首歎,紅牆人影,蹁躚亦


    不知歸期不許尋來世


    黃昏願念歲終如一


    斷橋流水瀲灩注定


    紅楓埋沙魂祭


    故裏


    遙念西洲繁星絢爛


    螢火逝於指尖


    ——《黃昏的斷橋》東宮配樂填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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