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來之則安之。”


    “我們的易容最多撐個三五日。就算池越能及時找到我們,怎麽出去也是個問題。”


    以祁霄的身手自己逃跑肯定沒問題,但是帶著唐綾就會困難許多。


    “原本難在要怎麽進來,現在不必犯愁了,隻需安排好接應我們撤離即可,子繹不必憂慮。”


    祁霄泰然自若地笑著,仿佛成竹在胸,唐綾幾乎都要相信他了。


    祁霄告訴唐綾他決定來季汌的時候,唐綾就猜到了,祁霄是想要偷襲付守光大營,燒齊軍的輜重糧草,給付守光一記重拳,就算要不了他的命,也得叫他重傷。


    眼下齊國亂做一鍋粥,補給本就稀缺,一旦付守光的輜重和糧草出了問題,他的十萬大軍就算是被打折了雙腿,無論是對陣周國大軍,還是撤迴碩梁,都是兩難。


    而沒有了付守光的援軍,碩粱城破隻是時間問題。


    “付守光就算再蠢也不可能將輜重糧草放在新兵營裏,這裏離付守光的大營雖近,要過去查探卻不容易。你千萬不可妄動。”


    “知道。”


    祁霄看著唐綾不由地輕聲歎息,他仗著自己一身武功並不把付守光的軍營和重重守衛放在眼裏。而唐綾的處變不驚卻是因為什麽?信任他?相信池越宗盛會帶著星羅衛來救他?還是無懼生死的孤勇?就像祁霄第一次見到唐綾時一樣,冷靜沉穩又堅韌無畏。


    唐綾好像隻有因為他才會失控、才會恐懼和不安。


    祁霄忍不住抬手輕輕撫過唐綾的額角,驚了唐綾一下,瞪了他一眼。


    當日夜裏,祁霄本想著趁夜探一探軍營,豈料帳中有個孩子哭了一整夜,搞得一多半的人都沒睡著,他根本沒法離開。


    第二日,他們就被直接拉去操練,那麽些人老的老、小的小、體弱的體弱、多病的多病,不足半日就累到了小半,一整日下來幾乎都熬不住,一躺倒便再也起不來了。都不用到半夜,祁霄已趁著領飯的時候將新兵營溜了一圈,撞見了人被問到隻說新來的不認得路就能蒙混過去。


    月上枝頭的時候,池越便悄悄摸進了新兵營,很快找到了祁霄留下的記號,長長地鬆了口氣。這兩天一夜可是急死人了!幸好是找到了!


    ***


    深更半夜、月黑風高。新兵營的守衛並不嚴密,池越進出沒什麽難度。


    池越見到了祁霄和唐綾,旁的還來不及說什麽,祁霄便讓池越頂替唐綾,將唐綾偷換出去。


    宗盛在新兵營外接應,等了一個時辰才見人來,一顆懸著的心才算穩住了。宗盛沒多問,接上唐綾就迅速離開了。


    季汌城裏四處征兵,青年男子全被帶入了新兵營,現在城內隻剩老弱婦孺,他們若再迴去季汌實在太過顯眼,免不了又要被征一次兵。


    宗盛將唐綾帶去了山中一間茅草屋,離付守光的軍營並不算太遠,原該是獵戶的房子,不過早已人去樓空,正好被他們鳩占鵲巢。


    “此處簡陋,公子暫且將就一下吧。”


    “我沒關係。”


    “我去給公子打水梳洗。”


    唐綾一邊用藥水洗去臉上的易容,一邊向宗盛說道:“這兩日辛苦你和池越了。”


    宗盛素來不多話,隻簡單應了一句:“不辛苦。”


    “這兩日你們可有星羅衛的線索?”如果已經找到星羅衛,宗盛肯定會告訴他的。


    “我們確實在城中找到星羅衛的暗號,隻是尋到他們落腳之處早已沒了人影。”


    “恐怕也是因為城中大肆征兵,他們藏不住才要挪地方。”唐綾蹙眉,又說,“或者是出了其他什麽事情?”


    唐綾擦幹淨臉,渾濁的水裏隱約倒映出他自己的臉,好像格外陌生。


    唐綾歎了一聲,祁霄和池越不知能混多久,一定要盡快找到星羅衛,否則就算他們能燒了付守光的糧草和輜重,也無法全身而退。


    “……不該讓池越換我出來的。”池越的易容術絕世無雙,裝作女子應該難不倒他,無論是在季汌城中還是城外行動起來都會方便許多,而他恰是相反,毫無用處。


    “我們在季汌城外和付守光的軍營外都留了印記,星羅衛若還在附近,定會尋來的。”


    “但願如此。”


    “簡單的喬裝改扮我也可以,公子不必擔心。”


    唐綾看了看宗盛,忽而一笑:“宗盛,我好像從未聽你一次說過這麽多話。”


    宗盛微微一怔,低了低頭。


    宗盛跟葉淮有些像,主子說什麽他們就做什麽,從不問緣由,更不會違逆。但他心裏真的不會怨怪嗎?葉淮偶爾會露出糾結與不認同的神色,可唐綾卻從未在宗盛臉上見過,他似乎一貫安靜,似乎有一種令人心安的溫柔。


    宗盛沉默了一會兒,說:“公子餓了吧,我去弄點吃的。”


    唐綾微微一笑,隻問:“幹糧還有多少?”


    “足夠十日。”


    “十日……玄機營呢?碩粱和霸山的戰事如何?”


    “在黃亭鎮的時候,確實跟玄機營聯係上了,陳恆率領定遠軍與白溪橋、陸秀林匯合,奪下了霸山,將許證逼退死守正野關,肴山軍圍了碩粱,卻是僵持不下。不過也不願想玄機營透露行蹤,離開黃亭鎮之後便將他們甩開了。”


    唐綾輕歎一聲,他甚至不覺得驚訝,祁霄就是那樣的性子,玄機營敢跟占事處暗通款曲,莫說信任,在祁霄眼裏他們都是該死的。


    “想辦法聯係玄機營吧。至少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保護祁霄的。”


    宗盛看著唐綾,隻猶豫了片刻,說道:“公子,恕我不能從命。爺吩咐不可透露行蹤。”


    “他此刻身在付守光的新兵營裏,你可知道萬一被人察覺他和池越易了容混在營中,他們必死無疑。如此境況,你就不擔心?他要做什麽我攔不住,但至少該盡力護他周全,不是嗎?”


    “……爺和池越不會有事的。”宗盛當然擔心,但他相信祁霄也信任池越。何況祁霄的交代他不可能違逆,連想一想都不可能。


    唐綾輕聲一歎,他說服不了宗盛。現在他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等……


    這一等就等了三日,期間宗盛扮作個跛腳的老漢日日都會去通往季汌城的官道旁查看是否有新的聯絡暗號,或者季汌城有沒有什麽動靜,可惜並沒有收獲。


    唐綾躲在山間小屋內,仿佛迴到了鳳林山裏,也是那麽一間簡陋的屋子,祁霄遇到大風雪的那幾天,他也是那麽一直等著,眼前風雪遮天蔽日,卻不知祁霄是否平安無恙,也是那麽擔驚受怕著。


    “咚咚……”敲門聲讓唐綾立刻警惕起來,他沒有應聲,而是躺倒了床上,屏息聽著外頭的動靜。


    “有人嗎?”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咿——呀。”小屋的門被推開,有人緩慢地走進來。


    “有人嗎?”


    一個衣衫襤褸的女子走了進來,環視了一下屋內,立刻將目光投向了躺在床上的唐綾。


    宗盛出門之前在唐綾的臉上、脖子上、手上都抹了藥粉,雖不能改變他的樣貌,卻能令他戴上一副病容。若有人來,他隻管躺著,裝作病入膏肓即可。付守光再怎麽急於征兵也還不至於拉一個“將死之人”去充數。


    “喂……你,還活著嗎?”女子湊近了,仔細打量了一番唐綾。


    唐綾近日裏瘦得厲害,再配上這副蠟黃的臉,怎麽看都是救不活的樣子。


    唐綾慢慢睜開了眼,好像有些吃力地看向床前的女子,微微啟唇,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女子看著他這出氣多進氣少的樣子,眉頭皺了皺,說:“我……餓了許多天了,就想討口吃的。”


    唐綾看著她,女子年紀不大,容貌十分普通,身上破衣爛衫,身形有些佝僂,腳上一雙草鞋破爛不堪、滿是泥汙,整個人都烏糟糟的。


    女子被唐綾這麽打量了一陣,便見唐綾輕輕合上了眼。


    “喂?喂!”


    唐綾不應,女子便也不理會他了,在屋子裏看了一圈,最後走了。


    唐綾躺在床上沒立刻起來,他想等一等。那女子有些古怪,一個女子,往山林裏找吃食?她若真是餓了多日,怎麽不在屋裏翻一翻,搶了幹糧再走?莫不是良心太好了,想可憐可憐他這個行將就木的人?


    反正唐綾左右都是等,坐著等和躺著等並沒有什麽區別。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唐綾小屋外又傳來了些動靜。


    “……就是這裏了。”門口傳來那個女子的聲音,非常輕。


    唐綾沒有武功,耳力並不算好,他聽不出來外麵到底有多少人。若是來搶糧的,唐綾打也打不過,隻能由著他搶,想來他們不至於費力殺一個病秧子。


    “咿——呀。”


    豆腐幹大的小屋一眼就望盡了。


    唐綾正側著頭看著門口,來人身形高大,頭戴鬥笠,看不清楚樣貌。


    門口的人也瞧見了他。


    “……公子?!”


    那人一出聲,唐綾就驚坐了起來:“沈律?!”


    沈律摘了鬥笠三步並作兩步,一下子就到了唐綾床前,單膝跪在唐綾麵前:“公子,你沒事嗎?”


    唐綾大笑起來:“沒事。”


    “你的臉?”


    “藥粉罷了。”唐綾下床,將沈律拉起來,“你是我爹副將,不在兩軍陣前,怎麽跑來這裏了?”


    “侯爺擔心公子,我便來了。”


    “星羅衛來就好了。辛苦沈將軍了。”


    “公子快隨我迴去吧。”沈律拉著唐綾的手就要將人往外帶。


    “等等,我還不能走。”


    “公子何意?”


    “你帶了多少人?”


    “算上星羅衛,五十。”


    “應該夠了。”


    “公子,此地離付守光的大營極近,無論公子要做什麽,都請先隨我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做謀劃。”


    唐綾站定,將沈律按住:“我還不能走。這裏還算安全。”


    “公子,我能找到這裏,占事處的人也可以。”


    “跟你走也行,但我還得等一個人迴來。”


    “……”沈律皺起了眉頭,冷聲問,“陳國的那位殺神?”


    唐綾一下皺起眉:“你說什麽?”他和祁霄的關係父親是不可能告訴其他人的,沈律知道什麽?


    沈律看著唐綾露出憂慮的神色,半晌才說:“青嵐說他在黃亭鎮遇到了楚王,說……他去救你。”


    唐綾歎了口氣,青嵐肯定什麽都不會告訴沈律,但他心裏藏不住事,什麽都寫在臉上,沈律肯定是猜到了什麽。


    “救我的人去找吃的了,等他迴來一起走。”


    沈律追問:“不是楚王?”


    “是楚王的人,不過楚王不在這裏。”


    唐綾要用沈律帶來的人,瞞著沒什麽意思,不過他暫時不想解釋的太清楚,怕沈律會強行將他帶走。


    沈律的父親是荀安侯唐峘的親隨,為了救他死在了戰場上。所以沈律是唐峘從小養大的,與唐綾這個親兒子無異。若論忠誠,唐綾甚至都比不上沈律。


    葉淮和青嵐,甚至星羅衛,唐綾都能做主,可他卻做不了沈律的主。父親將沈律派來,恐怕就是為了將他捉迴去的。


    “既然要等,那公子不若與我說說,究竟都發生了什麽事吧。”沈律說著話,突然伸手在唐綾臉上蹭了一把,唐綾一驚卻閃避不及,沈律的指背輕輕擦過他的臉頰。


    沈律看著唐綾,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指上蹭下來的些許藥粉,這才算是相信了唐綾無恙的話。


    唐綾摸了摸自己的臉,扭頭躲開了沈律的目光,拖了把椅子出來坐下,說道:“讓你的人都迴去吧。他們守在外麵,宗盛是不會出現的。”


    沈律猶豫了一下,往外間傳話:“留下兩人,其他人都撤迴去。”


    “是。”


    沈律迴來,坐到唐綾對麵,等著唐綾開口。


    “占事處的人抓我隻是為了要挾我爹退兵,並沒有拿我怎麽樣。楚王來得及時,我很快就脫險了,不過為了避開占事處的人,費了些時日才到季汌。”


    “你說楚王不在,那他在哪裏?又為何將你帶來季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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