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白溪橋將祁霄和唐綾送入東市,自己調頭迴同會館,還沒行多遠就遇上了點小事,前麵路堵了。


    白溪橋張望了一下,原來是前麵驚了馬,兩駕馬車撞在了一起,所幸人都沒傷著,隻是馬車都不能走了。


    白溪橋剛想調頭繞路,卻在人群中望見一人,司天監裏的那個小道童,相撞的馬車其中一駕是司天監的。


    白溪橋想了想,還是走過去打了個招唿,問了一聲:“小師傅,國師大人可在車中?不若我送你們一程?”


    無鏡仰著頭,向著白溪橋眨巴眨巴眼,心裏思慮著是否該與他客套兩句,車內先傳出了寧晚蕭的聲音:“多謝,如此便有勞了。”


    寧晚蕭從自己馬車上下來,徑直上了白溪橋的馬車,倒也不客氣,不過在上車後向著白溪橋補了一句:“既然借了馬車,不敢再勞煩你做車夫,讓無鏡駕車吧,他熟路。”


    “……哦,好。”


    於是白溪橋坐入了車內,不禁打量了寧晚蕭幾眼,心裏總覺得哪裏怪怪的,此刻身邊的這位寧晚蕭比昨日臨仙台裏的那位臉上少了許多笑,像是,不大高興?


    “怎麽了?”


    “啊,沒什麽……”白溪橋被寧晚蕭問得尷尬,於是胡亂問了一句,“現在已經入夜,你的眼睛還畏光?需要遮著?”


    寧晚蕭伸手將眼上的白鍛撤下,露出雙眼看著白溪橋:“覆著……好些。”


    白溪橋看著寧晚蕭的雙眼呆愣了半晌,他的雙瞳銀亮似月。


    “不怕嗎?”


    白溪橋愣愣地搖頭:“很美。”


    寧晚蕭微微轉過頭去,不再與白溪橋對視,卻也沒再將眼睛蒙起來。


    白溪橋此時好像知道他哪裏不同了,日間的寧晚蕭溫和,而現在的他清冷,像是兩個人。


    “是……有什麽不高興的事嗎?”


    寧晚蕭搖頭:“有些累罷了。”


    為了月祭忙了整日,怎會不累呢。白溪橋沒再打擾,一路無話地將寧晚蕭送到了太和觀。


    ***


    “寧晚蕭說,陛下命太常寺卜吉,送去合八字的生辰帖是唐公子和十五公主的。”


    祁霄正在穿衣,手中的腰帶掉落在地上,玉扣摔裂成了好幾塊。


    白溪橋將腰帶和破摔的玉扣拾起來,輕歎了一聲:“換了吧。”


    “寧晚蕭怎麽會對你說這個?”


    “昨天迴來的時候恰好遇上,司天監的馬車裂了車軲轆,我便送他去了太和觀。臨分別的時候告訴我的。”


    昨天晚上白溪橋將寧晚蕭送到了太和觀,一路上幾乎無話,寧晚蕭好像真的很累,倚在車壁似睡似醒,靜的連多一分表情都沒有,更別說多看白溪橋一眼。白溪橋覺得尷尬,便索性合眼假寐,直到太和觀。


    白溪橋下車,極為順手地攙了寧晚蕭一把,將人扶下馬車,他向寧晚蕭告辭,卻被喊住。


    “白溪橋。”這一次寧晚蕭沒再用“白大哥”來揶揄他了。


    “嗯?”白溪橋覺得寧晚蕭的脾氣有些難以捉摸,他畢竟是司天監監正,按禮法白溪橋還是得恭敬些,“國師大人還有何吩咐?”


    寧晚蕭看著白溪橋遲疑了片刻,才說:“陛下今日命人送了生辰帖去給太常寺合八字,此事知道的人不多,我想九殿下早些知道好過最後一個知道。”


    “陛下要給霄……九殿下選王妃?”


    寧晚蕭搖頭:“生辰帖是十五公主和唐綾唐公子的。”


    當時白溪橋的表情就與祁霄此刻的幾乎一樣,可祁霄除了震驚之外,還有憤怒。


    陛下一直都知道他和唐綾親近,甚至親密,卻什麽都不說,從未提及,連池越都沒有任何暗示,祁霄知道這絕對不是默認和允許,隻是還不到時候處置他們兩個事情,可他卻從未想過,處置的法子不是斥責、冷落他、削他王爵、將他趕出元京,而是用聯姻的方法綁住唐綾。


    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從來都是掐住對方的命門。


    如果是多祁霄施加壓力,他不會妥協,祁霄是個從未擁有和得到過的人,他絕不會在乎陛下給的任何好處或責罰,他現在唯一擁有和得到的就是唐綾,所以威逼利誘都不可能有效。


    而唐綾不一樣,他來是質子身份,為的是陳周議和之事,身後有整個周國,心中有家國大義。既然是議和,聯姻不正是最好的手段嗎?


    祁霄不該意外、不該吃驚的,可他忍不了怒火騰騰,他像傻子一樣被陛下戲耍,卻連生氣發火的資格和立場都沒有!


    唐綾和十五公主婚事說到底與祁霄一點不相幹。他憑什麽反對?若他是個公主便罷了,陛下說不定還能歡歡喜喜賜婚,可他偏偏是皇子,他若想陛下說出口,他與唐綾兩情相悅的話來破壞聯姻,那就是逼荀安侯向大陳舉兵,於家國為不義,於唐綾也是將他逼進了不義不孝不忠的境地裏。


    祁霄坐在床沿,雙手交握,手指用盡了力捏緊,像要捏碎自己的一雙手。


    白溪橋歎了一聲,不知如何安慰,在祁霄決定跟唐綾在一起的時候,就該預見會有這一天的。他規勸過,也罵過,祁霄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一往無前、奮不顧身。


    昨夜也是,祁霄與唐綾膩了一晚上,直到天明才迴來,白溪橋才有機會與他說這些話。


    白溪橋拍了拍祁霄的肩頭:“寧晚蕭還說了一件事情,更奇怪。”


    祁霄心裏亂糟糟的,正在氣頭上,並不想聽白溪橋囉嗦,但他現在十分介意寧晚蕭這個人和他說的話,不禁蹙眉抬頭看向白溪橋。


    “他說,太常寺最近收到的生辰帖不止這一份,還有陸方盡的,順帶著幾位世家千金的。還說,陸方盡的生辰帖太常寺收到過兩次,皆從後宮中來,想著定是皇後和昭妃了。”


    “他為什麽告訴你這個?”寧晚蕭或許真有本事,能從星象中瞧出祁霄和唐綾之間的關係,將唐綾之事告訴白溪橋勉強說得過去。但祁霄和陸方盡相熟之事,寧晚蕭如何知曉?


    就算寧晚蕭知曉,他又何必告訴白溪橋這些,告訴祁霄這些?幫他?


    “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


    當時寧晚蕭說這話,眼神淡淡的,好像說的是無關緊要的話,白溪橋也問了,為何要告訴他,寧晚蕭想了想說:“唐公子之事,算我送九殿下的人情。陸大將軍之事,算我還你一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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