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霄主廂房左右兩邊各兩間房,白溪橋一間,宗盛一間,仰熙齋裏還有東西兩廂四間房,都住著祁霄帶來元京的親衛,確實沒空房間了。


    “……你又如何知道這是我的房間?”


    “聞出來的。你的氣味十年都沒變真是了不起,挺好認的。”


    宗盛被池越這麽一說,突然有一種喝水噎到的感覺,差點“嗆”死他,他幹嘛要問?!池越分明戲耍他!


    池越知道宗盛憋悶,忍不住輕笑一聲,一扭頭就睡著了。池越並沒有騙宗盛,也不是要戲耍他,池越是真的認得宗盛身上的味道,他五感本就比常人敏銳,而他進這間房間的時候就立刻聞到了令他感覺熟悉的味道,很難形容又很難解釋,他覺得宗盛身上總有陽光的味道,或許是因為宗盛特別喜歡曬太陽,但凡好天一定要曬衣服被子全部曬一遍,甚至把池越拉出去曬,即使一天都不在,也要開著窗戶讓陽光灑進來。


    也許是他們都出身窮苦,身上從來破衣爛衫,又餿又臭又黴,宗盛很討厭那個汙穢的味道,皂角費錢,但是陽光從不吝嗇。


    池越自記事起就在街上幹偷盜搶騙之事,像老鼠一樣逃躥,像老鼠一樣鑽在地縫裏,陰暗的角落才是他覺得安全的地方,可宗盛卻逼他曬太陽,多好笑。


    中秋將近,元京城的街巷上越發熱鬧,除了挨家挨戶走訪搜查的衙役、兵士,似乎一切都還如往常一般。


    唐綾坐在沁心茶莊二樓,看著下麵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聽著四周的人都在小聲談論著大理寺卿羅瑜的案子。


    上次唐綾來時有京畿都護府將沁心茶莊圍了個鐵桶一般,茶莊都像是唐綾自家的了,半日閉門不得做生意,今日唐綾再來,掌櫃的遠遠瞧見他差點就要給他跪下,這關頭若京畿都護府再圍了茶莊,百姓定將他與羅瑜的案子扯到一起,沁心茶莊就徹底不用做生意了。


    唐綾進門身邊隻跟著青嵐和葉淮一個小廝一個侍衛,再沒有旁人了,掌櫃的張望了片刻確認京畿都護府沒跟著才鬆了口氣。唐綾有些好笑,現在曹巍山哪裏顧得上他這個閑散人。


    唐綾正喝著茶,青嵐抱著個小盒一路小跑過來,神色緊張又難掩興奮。


    “公子!”


    “怎麽弄得像做賊似得?”唐綾忍不住笑。


    “公子!賣了!”青嵐湊到唐綾耳邊,壓著聲音道,“三百金啊!”


    唐綾讓青嵐將三張棋局賣給觀棋樓,一張一百金,青嵐當即就覺得唐綾瘋了,甚至比祁霄還瘋,誰曾想,觀棋樓的老板不僅答應了,還答應地興高采烈,給錢給的一點不含糊,青嵐就傻眼了。


    唐綾含笑說道:“你家公子的名頭還值不起這點價錢嗎?”


    青嵐咋舌,默默低語:“在大周那是肯定值不了。”


    唐綾忍不住笑出聲:“等過了中秋,還能再漲一些。”


    “啊?”青嵐完全摸不著頭腦。雖說自家公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論在大周還是陳,年輕一輩裏都鮮少能有與他比肩的,但就算大陳以武立國,書文大家也不是沒有,公子一副美人圖、三張棋局都夠荀安侯府上下吃喝用度兩三年了。


    唐綾見青嵐傻傻的樣子,輕搖了搖頭道:“陳國皇帝好棋道。”


    “嗯?這個公子之前說過。”在百雁山時,唐綾還與皇帝對弈過一局,青嵐在邊上站了快兩個時辰,腿都快折了。


    “陳國尚武,陛下多看重武將,就算出身寒門都能有出人頭地的機會,像百雁山圍獵。若武不行則從文,曆年科考入仕者眾,可若非世家大族幾乎不能有晉升的機會,即便是世家子弟,若不能得陛下青眼亦是無用。那便捷的法子就是投陛下所好。所以太學生們才如此苛求棋道,在觀棋樓時,和局都不能忍,之後還要想盡辦法贏迴來。”


    曹巍山就是絕好的例子。曹氏家學深厚,曹巍山卻是小吏做了數年,又被埋在刑部七年,京畿都護府乃元京城最重要的府衙之一,可挨起陛下的罵來可謂稀鬆平常,大理寺卿一事出,曹巍山隨時都可能沒命,就算曹氏門第再高都不好使。


    唐綾喝了口茶,嘴角藏著一抹淺笑。他來陳國接受星羅衛,搜集各種情報,維係周陳兩國岌岌可危的太平,可不論什麽樣的情報都比不上他能在陳國皇帝身邊占一席之地,朝中風雲詭譎如何,都得看這位陛下的心思。


    唐綾來時,陳皇帝封了個宿衛郎的虛銜,代周侍衛禦前,他怎好辜負。


    大理寺的卷宗堆積如山,祁霄夜裏隻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天亮後就來了大理寺,隨裴浩細查戶部三年的卷宗,此時已看得頭昏眼花,可裴浩坐在一旁,端著茶盞十足是個嚴厲的老師,祁霄一走神他就咳嗽,弄得祁霄非得拿出頭懸梁錐刺股的勁頭半分不敢偷懶。


    “裴大人,這些記檔賬冊大理寺定是早已清查過了,還請裴大人不吝賜教。”祁霄實在是頭疼,他以為大理寺隻管查案,誰曉得還需會算賬,他自己楚王府的賬冊他都懶得看,戶部一年的賬冊堆起來能從地下堆到房梁上,這哪裏是一時半會兒能看得完的。


    裴浩輕輕放下茶盞,看著祁霄說道:“戶部四司,掌管賦稅、軍需、錢糧、俸祿、各種收支,其中頗為複雜,陛下讓九殿下來協查此案,若殿下不能理清賬目,萬一陛下問起來,殿下準備如何作答?”


    祁霄臉上僵著笑,點頭應道:“裴大人說的是,我再仔細看看。”


    祁霄明白裴浩的意思不是要故意為難他,而是要祁霄做“最基本的功課”。祁霄十歲離京,對朝政事務一竅不通,光聽裴浩說他就再聰明都抓不住重點,至少翻完了這些賬冊,裴浩才能跟他細說其中門道。隻不過十數位賬房先生查了半個月才能抓出來點蛛絲馬跡,祁霄看一日兩日能看明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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