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霄端起茶盞,茶香很是熟悉:“沁心茶莊的青茶?”


    唐綾點頭。


    “宮內的貢茶不好?”


    “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我隻是覺得,精挑細選、毫無瑕疵的茶,反而少了些自然的風味,何不留些遺憾呢。”


    “這話似是內有深意。”


    “那麽一說而已。”


    青嵐為祁霄加了副碗筷,默默立到唐綾身後,時不時看祁霄一眼,渾身戒備,仍然對祁霄抱有極大的敵意。


    祁霄不以為然,舉筷便吃起來,他確實餓了,不打算跟唐綾假客氣。


    “青嵐,去向宗盛報個信,說王爺在我這裏。”唐綾輕聲吩咐,將青嵐打發出去了,才向祁霄說道,“青嵐年紀小,不大懂事。”


    祁霄喝了口湯,輕輕挑了挑眉,點頭道:“年紀小。沒關係,我沒這麽小氣。”青嵐應該與他差不多年紀,所以唐綾是在說他年紀小嘛。青嵐什麽樣子,唐綾最是清楚,從雍城到元京,祁霄若是狹隘之人,青嵐腦袋早搬家了,唐綾的維護來得太晚,也完全沒必要,令祁霄莫名有些不大高興。


    唐綾含笑,微微壓著嘴角,他慢慢摸清楚了祁霄的脾性,也能明白祁霄一笑、一挑眉是什麽意思。現在的祁霄已不是當日在雍城的祁霄,將唐綾看作俎上肉、盤中餐,他已無甚戒心,也不再刻意激怒、拿捏唐綾。仿佛他們已然是朋友。


    祁霄被唐綾含笑看著,有些尷尬,便問道:“為何要來圍獵?”


    “陛下邀請,我總不好拒絕。”


    “你能文不能武,天下盡知,陛下不會為難你。”


    唐綾卻笑:“剛入京就聽說了百雁山圍獵,這等熱鬧錯過了未必有下一次機會,便想來瞧一瞧。”


    “你輸了,周國麵子上不好看。何必呢。”


    “聽說百雁山圍獵,每年都有個彩頭,得彩頭者得勝,也就是說每年隻有一個贏家,那我便是輸了也不要緊。”


    祁霄張了張口,忍下了想出口的話,唐綾來都來了,現在再勸說他秋獵危險也是白費唇舌,那些規勸的話隻怕青嵐都說破嘴皮了,唐綾既然決定,必有目的,倒是不需要他操心的。


    “來窺探我大陳軍情?”


    唐綾笑起來:“倒是有這個想法。我聽聞,禁軍、五都府、五城衛都有能人參與圍獵,其中不乏大將之材,萬一和談不成,我大周也好早做準備不是嘛?”


    唐綾順著祁霄的話說,毫不避諱,倒把祁霄噎住了。皇帝能請唐綾來參加百雁山圍獵,難道還真怕他刺探軍情嗎?這些軍將就是要在唐綾麵前立威用的。


    唐綾抬眼直直看著祁霄,慢慢說道:“我聽說,五城衛中有一衛長陸秀林,曾追隨已故的徽雲大將軍白柳左右,頗得陛下青眼,是近年奪勝的熱門人選呢。”


    祁霄正夾著菜,聽了唐綾一語,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才收迴手來擱下了筷子。


    “陸秀林?”祁霄不認識這位陸秀林,卻聽白溪橋提過幾次,陸秀林當年是跟隨白柳身邊迴的元京城,白柳當年出事也是陸秀林親筆書信迴鳳林山的,不過他之後就被留在了元京,與白溪橋的聯係就斷了。白溪橋曾寫信給陸秀林卻都沒得到迴複,他似是有意迴避。


    祁霄在元京沒有人脈眼線,他確實不知道陸秀林不僅還在元京,甚至就在五城衛任職。


    祁霄對上唐綾帶笑的眉眼,他不會無故提及陸秀林。


    唐綾沒有再說有關於陸秀林或者白柳的一言一語,反而顧左右而言他起來:“陸大將軍曾贏過一次圍獵,所以今次隻是伴駕,不會親自參與,否則我倒是很好奇,陸大將軍與你誰能贏?該很精彩。”


    “你還知道什麽?”


    “什麽?”唐綾假作聽不明白祁霄的問話。


    祁霄盯著唐綾,神色嚴正,不再有玩笑的意思,唐綾微微笑起,應道:“白柳大將軍因病離世時,他就在身邊,你若有想知道的事情,肯定會想找到他,我便多留心了一下。當年定遠軍被裁撤,白柳大將軍身邊的親信如今四散,隻有這位陸秀林尚在元京城中。我們運氣不錯。”


    我們?


    唐綾不會無緣無故幫他,就好像祁霄也不是無緣無故救的唐綾。他們之間或許是朋友,但依然立場相對,遠不是親近到可以說得出“我們”的地步。


    祁霄冷眼看著唐綾:“此事與你無關,不必再查。”


    祁霄當時給了唐綾兩個名字,白柳和曹巍山,唐綾兩個人都查了,卻將心思都放在了白柳身上,他直覺地判斷曹巍山或許對祁霄有用,但沒有那麽要緊,祁霄會讓他查一個死人,與鳳林山有關,必然不是臨時起意,而是相當重要。


    此時看祁霄的反應,就知唐綾猜對了。白柳的死一定像表麵那麽簡單。而白柳死時,祁霄還是個孩子,初到雍城,不該與白柳有任何交集,但祁霄既然武功上乘,又與陸方盡相熟,認識白柳也不是不可能。唐綾很好奇,他藏著的故事。


    唐綾臉色無異,仍是笑著:“舉手之勞。”


    祁霄沉默了片刻,忽而釋然一笑,繼續吃飯,臉上再看不出情緒起伏,好像突然換了張臉、換了個人。


    找到陸秀林是唐綾幫了個大忙,但是白柳的事情祁霄並不希望唐綾或者星羅衛牽涉進來,說到底,白柳涉及了大陳的軍政,以唐綾的心思再查下去,不難琢磨出來其中關節,而祁霄卻猜不到唐綾會用白柳做什麽文章。白柳已死,但白溪橋還活著,祁霄不容許此事有一絲紕漏和意外。祁霄心裏有矛盾和掙紮,他既想利用星羅衛,又怕唐綾太難掌控。他需要一些別的東西,來鉗製唐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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