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的光輝不但能驅走黑暗,仿佛也能驅走仇恨。


    沉默了一晚上的唐柏迎著太陽站了起來,無喜無悲,看上去十分平靜;他在張麻子的鋪子裏吃了兩碗豆腐腦,三張雞蛋大餅;然後去了鏽莊,買了一套華麗的黃衫,再去雲家巷子修了頭發,在醉香樓沐浴後,又睡了大半天,直傍晚時才醒轉;然後又吃了些酒食,讓牡丹仙子為其梳了頭發,整理了衣服,整個人看起來有如玉琢一般,就連牡丹仙子也想將他摟在懷裏疼愛一番。


    但牡丹仙子不敢,因為她能感覺這個少年骨子裏的冷漠,他的眼神裏不帶任何生機,讓人從心底裏感覺到恐懼。


    他的手中有一柄劍,他的腰間還纏著一把劍,當他將手中的劍擦試幹淨看向自己時,牡丹仙子就感覺自己的體溫在急速的下降,心跳仿佛要停止了一般,整個人就像赤身裸體的站在冰天雪地之中,感覺不到任何的溫暖。


    但這個少年離開後,她心裏又有些不舍,她有種感覺,他這一去,她再也見不到這如玉一般的少年了。


    她打開了繡樓的門窗,靜靜的看著這個少年朝蓮城府的方向走去,然後消失在自己的眼眸中,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裏。


    太陽西落,最後的餘光被大山擋住,隻能看到西邊的雲霞仿佛被火燒紅了一般。


    唐柏走得很慢,但很快走到了蓮城府,因為醉香樓離蓮城府並不遠。


    蓮城府並不像一座府第,更像是一座宮殿。


    府門前分列站著八個手執長槍的士兵,他們看到唐柏的時候,八杆長槍立馬對準了唐柏。


    從他們的眼神中的鎮定,唐柏知道,他的出現,夏候家的人早有準備。


    但那又如何,因為他來了,就沒打算離開,他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


    他迴過頭來,朝城東看去,那裏是他曾經的家;他偏了偏頭,看向了翠雲山,那裏埋葬著他最親的親人,他想再看一眼那個地方,埋葬在那裏的親人。


    當他再次看向蓮城府時,他動了,他手中的劍也動了,他這一動,四周多出了七八個一模一樣的唐柏,一模一樣的劍,然後八道鮮血噴出,像假山中的噴泉一般。


    八個守門的士兵同時倒地,他們的脖子上都多了一個鮮紅的劍洞,鮮血蔓延,混合在一起,讓人感覺府門前的少年像站在血池中一般。


    唐柏進了府門,是一個寬大的花園,園中有亭台樓閣、假山流水,布局高雅大氣。


    忽然間,假山樓台人影綽綽。


    一隊士兵圍了過來,足有七八十人,明晃晃的長槍朝天,亮堂堂的刀光刺眼,領先的是將領身材高大壯實,用的是軍中大刀,極為沉重。


    他驀然喝道:“殺!”一刀向唐柏劈來。


    唐柏麵無表情,拔劍出手,運劍如風,快似閃電,招招攻擊心口、喉嚨、雙眼等一擊斃命的地方。


    那將領雖然武技不弱,力大無窮,也被唐柏的快劍法逼得耀眼欲花,驚險連連,無形中生了退意。


    那些個士兵,哪裏能躲得開唐柏的長劍,三兩下一個,瞬間倒下了十多個,而且傷口很快就漆黑一片,顯然唐柏的劍上抹了見血封喉的毒。


    這是一場無關正邪的戰爭,仼何狠毒的手段都不能用道德去審判。


    眾人正殺得天昏地暗時,又一隊士兵衝了過來,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領將的武技也不弱,最主要的是會調度士兵進攻的節奏;唐柏攻時,前麵的退,後麵的攻;唐柏退時,前麵的攻,後麵的退,有戰場上軍陣的影子,曉是唐柏武技入境,也似困在籠子裏的老虎一般,一時無可奈何。


    而在此不遠的一座高樓中,兩個中年男子正好能看到花園中的一切,其中一人正是夏候子聰,他笑道:“此子就是那擁有仙經的少年。”


    其邊上的人點了點頭,說道:“確實是,隻是不知道真假,不過那陣子金光的事情,卻是從這少年身上迸發出來的。就算沒有《蓮花經》,如此年紀,武技就已入境,也有些秘密的。”


    夏候子聰笑道:“如此甚好,不要讓他死了,這少年活著才有價值。”他話聲一落,府門外突然闖入了四五個江湖人,與府中的士兵鬥在了一起。


    夏候子聰迴過頭來道:“怎麽迴事?”


    他話聲剛落,就見夏候子明跑了過來道:“大哥,事情怕有些麻煩,城內突然之間瘋傳,唐家那個擁有仙經的少年被我們抓了,仙經落入了我們夏候家。”


    夏候子聰眉頭一皺,道:“這些江湖人,就是一群沒腦子的武夫,也罷,城中也亂了一陣子,就當清理清理池塘裏的淤泥,該還百姓一個安定的環境了,畢竟這蓮城是我們夏候家的蓮城。“


    夏候子明聞言,問道:“要出動鐵甲軍嗎?”


    夏候子聰點了點頭,道:“讓他們絕望吧!”說完,再看上花園時,竟又多了七八個江湖人,而那個少年的身影,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蓮城的江湖人已經結成了一張網,欲望交錯出無數仇恨,仇恨是結,解不開的結,所以蓮城的江湖是一張網,網住了所有江湖人。


    蓮城最近很亂,隨時都能看到江湖拚殺;隨時都能看到無人收斂的屍體,也不知從哪裏來的一群野狗,二三個月時間,壯得像一條條小牛犢子。


    江湖人喜歡喝酒,在街角喝,在亭子裏喝,在酒樓喝,在妓院喝。越能喝酒,就越顯得豪氣,越能喝酒的江湖漢子,越受人熱捧。於是喝醉了的,三二句話不對又殺個你死我活。當然也有人喜歡賭的,也有人喜歡聽小曲的,還有人抱著青樓的女子親熱的。但一聽到仙經的消息,比鬥拚命的自動停手,喝酒的扔掉了酒壇,賭錢的扔掉了手中的賭具,聽小曲的從窗口跳了出去,和女子親熱的糊亂套條褲子,赤裸著上身跑了。


    蓮城府成了另一個唐家,火光四起,殺聲震天,血流成河。


    夏候家真的亂了,尖叫聲、哭喊聲、怒吼聲、絕望的刺破了長空。


    唐家被滅門的那一晚也是如此,也許比這更加的絕望。


    但蓮城府就是蓮城府,不但擁有無數精良的士兵,還有一隻不可力敵的鐵甲軍。


    鐵甲軍就像是一座移動的堡壘,他們身上除了眼睛和鼻子,全身都是精鋼所造的鐵甲,任由那些武技高深的江湖人攻擊,傷不了他們分毫。他們不需要防守,也不需要武技,他們就是一群殺戮的機器。


    江湖人也會怕死的,當大刀砍下一顆顆腦袋時,當長槍刺穿一具具身體時,他們才知道,江湖終究隻是一個江湖。


    但蓮城是是一座城,不僅有江湖人,還有大大小小許多的家族。


    在江湖人膽生怯意時,又有一批蒙臉的人衝了進了城府,他們身穿不同的鎧甲,拿著同樣製式的刀;他們不是江湖人,也不是士兵,他們是一些家族的死士,是一些家族暗自培養自保的力量。


    夏候子聰的精神緊繃起來,他突然想到,唐家的滅亡,讓蓮城大小的家族都有了兔死狐悲的危機,所以他們聯合了起來,不僅是自保,也許還想要取代夏候家。


    這種事情有人帶頭,就會有無數的小家族跟隨。


    果不其然,又有一批人殺進了城主府,與眾多的士兵殺到了一起。


    夏候家真的危險了。


    哪怕聰明如夏侯子聰,也低估了人的欲望。


    熊熊的火熖衝天而起,蔓延四方;廝殺的聲音響徹蓮城,屍體伴著鮮血,如同人間煉獄。


    這已經是一場戰爭。


    戰爭沒有對錯,生死也沒有無辜,哪怕是倒在牆角的那個小女孩,她或許是一個單純善良的人,或許對生活充滿了美好,或許對未來還有無限的希望,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生在夏候家,所以她死了。


    命運就是如此,隻有出現一絲錯誤的因素,都不會有好的結果。


    唐柏脫離了軍陣,闖入了後堂,見人就殺,他不分男女,不管老少,另一個世界的規則已經離他越來越遠,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人性的解放,他隻知道,隻要是夏候家的人,他都要殺死,他甚至連自己都想殺死,他完全入了魔障。


    戰火從蓮城府蔓延向整個城池。


    一個城池沒有了規距,就如同弱肉強食的森林。


    那些青皮混混,平日裏的最多小偷小摸,打點油水;蓮城一亂,他們的膽子也大了,劫了富戶,半夜出了城門,不見了蹤影;一些做惡的江湖人,殺死了人,奸了閨房的小姐,又被人殺了;還有些江湖人砸開了鋪門,不但搶走了錢財,還放起了大火。。。。。。。


    蓮城變成了一座混亂的城市,人一旦沒有約束,比野獸更加的可怕,比惡魔更加的邪惡。


    這種變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唐柏根本沒打算活著離開蓮城府的,他拚了性命來為父母報仇的。


    但他卻打開了一個線頭,牽動了蓮城所有的勢力。


    溫小寶想要蒼山從唐家竹林帶走的那個木盒,他不知道木盒裏隻有一咜屎,他認定木盒裏就是他期待以久的仙經,所以他暗中鼓動了所有的江湖人,殺進了夏候家。


    燕家不想成為第二個唐家,更因為燕菲菲的關係,想暗中幫唐柏一把,所以派出了自己的私兵。


    韓家卻是早知道遲早要麵對這個視自己為眼中釘的家族,如此好的機會,他們怎麽可能不趁火打劫。


    皆多因素混合一起,蓮城府如同一塊巨大的肥肉,誰都想要暗中咬上一口;就算他們有精良的士兵武器,無數的武技高手,也擋不住一座城池的力量。


    雪中送炭的人很少,落井下石的人一定很多,何況還有著利益的牽扯。


    落水狗不常打,一旦有落水狗,誰都想打一下。


    黑暗被火光撕裂,在火光中拚殺的人啊,就像從地獄中逃出的惡鬼,他們沒有了任何的情緒,他們的腦海裏隻有無窮的殺戮;哀吼與慘叫聲是他們的音樂,鮮血與絕望的表情是他們興奮劑。


    在遠處的高樓上,有一個年過半百的書生,正是唐柏的老師夫子,他看著整個混亂的城池,他絕望的喊道:“殺吧,你們這些沒有了人性的畜生,讓黑暗看看你們的醜態吧。”然後從高樓一躍而下,他對整個人類都失去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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