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尾有人,身著鎧甲,高大壯實,五官膚色暗黑卻棱角分明,倒提軍刀,殺氣凝而不散,刀光散而不亂。


    軍刀雖沒有江湖常用的大刀厚重,但更靈活,且刀刃極長極窄,更為鋒利。


    “夏候元江!”


    唐興俊停下了腳步,將劍長劍抽了出來;雨點不斷的落在長劍上,化成水花。


    “這個世界有一種東西叫做宿命,無關一切名利生死。”


    夏候元江的長刀成了一道光,銀白的光在雨中像是一道閃電。


    快,快到極致。


    唐興俊手腕一抖,劍尖形成了一個個圓,大圓套著小圓,雨點卷入了這些圓圈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


    刀光閃入旋渦,越來越快,有如一條銀龍在大海中遨遊縱橫;又如長江大河,衝奔洶湧;又如尖針繡花,細膩有致。夏候元江將刀法發揮到極致,完全沒有軌跡可尋,隨興而來,妙到毫巔。


    境!再進一步為界。


    劍招卻越來越慢,圓圏越來越多,旋渦像是一個巨大的泥潭,曾經的流水劍法已經沒有了痕跡,這是一種新了劍法,是湖泊,是大海,能融天下之水。


    高而為峰,低而為海,這是一種天地大道的軌跡。


    劍當胸直刺,渾然天成,雨水成河,浩浩蕩蕩,劍已無招,而是不斷的升華,升華成道,成為了天地至理。


    這不再是武技的較量,而是人的意誌精神碰撞。


    無處可躲,無處可逃,像宿命的鍾聲已經敲響,死亡的神靈在接引。


    夏候元江的刀化成了無數碎片,似無數寒光激散於四周,在長劍刺穿他的心髒時,他笑了;瞬間的交手,他仿佛看到了武技的另一個世界,仿佛看到了一個新的天地。


    朝聞道,夕可死矣!


    唐興俊無喜無悲,他的四周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遠處伏有高手,他已陷身重圍之中。


    “武者有勇,百死不怯。”


    身後有三人,一矛一刀一劍,死命刺向唐興俊的後背;左右有長鉤鋼斧加身,身前兩人,身穿鎧甲,正是蓮城府中的軍士長;手中的長槍亦是軍用長槍,比一般長槍更長。


    兩杆長槍似蒼龍一般,槍尖寒光讓人心顫,前後夾擊,左右偷襲,無處可逃,九死一生。絕境時有三隻利箭唿嘯而來,其手法卻是十分熟悉,唐興俊心中一動,放棄躲閃之念,任箭疾擦身而過,隻聽身後幾聲慘唿,身後三人已被箭疾射殺。在蓮城有如此箭法的,隻有唐家的唐景英。


    唐興俊心中微暖,但危機尚在,兩杆長槍臨身,鉤斧無情,唐興俊收斂心神,冷靜至極,隨地一個‘懶驢打滾’,雖然狼狽不堪,卻在毫巔之間躲避開來。尚未起身,又有兩箭射來,耳邊傳來慘叫聲,顯然又有人中箭。


    唐興俊手中劍法一變,長劍橫掃,其速度之快,足與夏侯元江的刀光相比,劍光閃過,那兩個軍士長的足腂之處齊斷,雙雙倒在雨中哀嚎。


    夏候家的人,他們不是為了謠傳的仙經,而為是唐家的家產,所以,他們誌在殺人,斬草除根。


    仙家逍遙,哪及人間富貴。


    殺聲大作,軍馬齊動,唐興俊仿佛陷在一張無窮無盡的大網之中。困境之中,他感覺自己的武技在不斷的升華,真氣生生不息,每一劍劈出,總能感悟出劍道至理,隻要給他時間,他絕對有把握一年之間突破界境。


    隻是他還有時間嗎!


    唐興俊邊戰邊退,隻覺四周人影重重,殺之不盡,不由大喝一聲,如平地起了驚雷,震人心神,眾人心頭如被雷擊;又見滿天劍影,時刺時掃,時提時掛,一時間殘肢斷臂,血花飛舞,一時悍勇,有如戰神;嚇得眾人圍而不攻。


    唐興俊衝衝撞撞,闖入了巷子中的酒樓,掌櫃的躲在櫃子下打顫,小二哥嚇得屎尿一地,唐興俊抄起一壇子烈酒,隨手拍開泥封,一口氣喝了大半,又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笑著笑著,想起妻兒,眼淚兒直流,執長劍,又殺出酒樓;時哭時笑,狀若顛狂。


    遠處傳來嘯聲,高亢而綿長,那是唐家的方向。


    唐家的暴風雨來了,比這天地間的狂風暴雨更加的猛烈。


    江湖,怎麽少得了燒殺搶掠。


    十年前,唐家浩劫,讓他們明白,力量才是生存的根本。十年之後,唐家有碉樓,有箭手,有強弓,有無數利箭。


    即然不給活路,那就同歸於盡。


    他們慌而不亂,恐而不懼,存死地,搏生機,世間誰有其勇!


    天地一線,風狂雨聚;縱橫一線,利箭橫空,血似殘陽,染紅一片,殺聲如雷,久而不息,好一個人間煉獄。


    竹林中的小屋,唐景雄站在門口,獨目緊閉。


    四條人影自雨中而來,皆穿著精煉鎧甲,跨長刀。


    “夏候家五兄弟,隻來了四個,怎麽,夏候子聰看不起老夫。”


    “嗬嗬,景雄兄非要見我,我出來就是。”


    夏候子聰穿著精美的錦袍,打著一把紙傘,緩步走進了小院。他身材高而不壯,十分勻稱,五官雖不精致,卻搭配得恰到好處,人到中年,雖說不上俊,卻自一股優雅成熟的氣質,渾身上下,透落出強大的自信。


    “唐家與燕家有怨,與夏候家可否有仇?”


    夏候子聰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唐景雄也不再開口,有些話即然沒用,那就是廢話;就算以前沒有仇,現在也仇深似海,不死不休。


    拳出無聲,卻是風停雨歇,拳頭像是烈日一般,似有至強的光芒暴射而出。唐家拳法,至剛至陽,霸道無匹。


    夏候子聰輕退一步,這一步仿佛大地在他腳下濃縮,無盡的光芒都消失不見;如果唐景雄的拳頭是朝陽初升,夏候子聰這一退就是夕陽西落;他站在那裏,仿佛處在另一個世界。


    界境,夏候子聰竟然是界境高手。


    唐景雄感覺不可思異,他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四柄又長又窄的長刀自四方劈來,刀與雨合,勢與風合,四柄長刀,如同四道劃過天際的閃電,仿佛將光都劈碎了一般,天地變成一片黑暗。


    又是界,隻有界境高手,才能將掌握一界。


    不,不是界境。


    唐景雄大喝一聲,真氣湧動,肌肉鼓帳,整個人瞬間變得高大了許多,頭頂百會似有一根血柱衝天而起,隻聽一聲音大喝:“地龍翻身“,接著整個大地都在振動,仿佛天地末日一般,無窮無盡的氣波像火山一般爆炸開來,夾雜著土石衝向四麵八方,巨大的聲響中,聽到夏候子聰驚叫道:“快退,這是血魔解體大法,唐景雄他瘋了。”


    唐景雄哈哈大笑道:“逼老子絕情絕性,那就跟我下地獄吧。”他氣血飛升,將生命潛能發揮到了極致,而後飛身而起,一拳揮出,一條血龍夾帶著無窮的兇威唳氣,夾帶著無盡的怨氣,衝向最近的夏候淵,這一拳,無視臨身的刀光,無視生死的威脅,無視任何天地規則,如射出弓弦的疾箭,永不迴頭,不死不體。夏候子聰臉色一變,身如幻影一般,一掌推出,天地之氣如被調動,形成一個自然而然的界域,隻聽‘轟’的一聲巨響,天地之間‘安靜’了下來,巨大的聲浪讓所有人失去的聽覺,仿佛世界沒有了聲音。


    唐景雄被一掌擊飛,砸在竹樓內,不知生死。夏候子聰初入界境,亦給反震之力彈得倒飛而出,經脈損傷,真氣絮亂不堪,眼耳口鼻都溢出了鮮血,形相淒厲,受了嚴重的內傷。與此同時,一個巨大的瓦罐夾帶著唿唿的風聲直朝夏候子聰飛來,卻被飛身而起的夏候子明一掌拍碎,刺鼻的氣味飛散開來,夏候淵大叫道:“不好,是火油,快閃開。“他話聲剛落,一聲淒曆的尖叫聲傳來,一個獨臂火人飛身撲向夏候子明,一隻手將他死死的抱住,四周瞬間成了一片火海,哪怕傾盆的大雨,亦澆不滅這熊熊火焰;火焰中,兩個火人不斷掙紮纏繞,慘叫聲直叫得眾人心底發顫。


    天暗了下來,唐家的尖叫聲卻從未斷過,整個蓮城都陷入了混亂中,青皮混水摸魚,山匪打家劫舍,采花的賊子,摸進了小姐的閨房。。。。。


    蓮城府門的震天鼓響了起來,一個半百的書生正猛力的揮動著鼓槌;此人正是唐柏的先生夫子。夫子不修武,他修的是理,格物知‘道’,世事皆‘理’,懂小理而知大義,知大義而忘生死。


    殺聲,叫聲,哭聲,刀劍聲。。。。。。。


    蓮城的混亂直到第二天才開始減弱,雨停了,但整個蓮城的上空,仿佛浮著一層濃厚的血雲。街道不見人物,隻有無數的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街道中。


    慕容秀秀穿著破爛的衣衫走在街道上,淩亂的頭發在風中飄蕩,她雙目無神,像是沒有了靈魂一般,直到她看到一具立在房門邊上的屍體,她停下了腳步。她看著眼前這個死去的男人,她看到了那個絕望的風雪之夜,有如天神一般出現在自己的麵前的男人。她看著這個被無數兵器盯在房門之上的男人,她的眼神變得十分的溫柔,她笑著捧起了男人蒼白得沒有絲毫血氣的臉,在他帶血的唇角輕吻了一下,輕聲道:“興俊,來世我還做你的妻子。”說完,從房門上拔出一柄長劍,刺向了自己的心髒,在她彌留之際,她眼前又出現了另一張臉,她喃喃道:“小柏,小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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