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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彎腰的時候,將那注水的竹筒壓了幾下,又‘一不留神’,那香囊便掉在水池之中。在那一瞬間,她似乎聞到了一股濃鬱的香氣爆發,但很快就散去了,隻留下一點悠長的尾調。花滿溪將香囊撈起來,故作委屈道:“這可怎麽辦,可是詩詩送給我的禮物。罷了,用帕子包起來,迴家曬幹,應該無礙。”


    她自問做戲已經做了全套,但轉身的時候,還是嚇了一跳,有一名高大老者就在她背後,一路上卻沒有任何聲響,如同幽靈一般。她下意識要看人背後的影子,這才冷靜下來。老者仿佛看透她心中所想,笑嗬嗬道:“這位夫人不必驚慌,老朽叫做天機子,乃是這藏書閣的看守之一。老朽生平好酒,也與禦膳房的幾個熟識,便知道夫人手藝絕佳,不知老朽有沒有這個麵子,嚐一口佳肴?你放心,自然不是做白工,老朽也有些積蓄,平日裏隻買酒喝。”


    原來不是露餡了,花滿溪鬆了一口氣,神態也愈發自然起來,輕輕福了一禮,語調柔和道:“能在這藏書閣任職,必然是博學多才的有為之士。我不過會些灶間手藝,隻希望喜歡吃的人,能夠吃的幹幹淨淨,這便是對我之讚譽了。前輩既是有所求,改日我得了空,就帶上食盒前來,隻怕這書香清雅之地,沾了香氣酒味兒,反倒不美。”


    天機子一揮手,大大咧咧道:“老夫生平所閱書籍不少,也有個萬八千本,說來說去,都是書生的道理。可這些書生裏麵,一輩子一事無成的,便不在少數,還不如老夫逍遙快活。到時候你做好了,隻管送來。我偏要在這裏大嚼大咽,饞死玉衡子那個裝模作樣的老頭子。”


    對於這些,花滿溪並不了解,也隻得微微一笑,躬身又是一禮,便原路返迴,去找舒青蘿所在。認認真真陪著她看了一會兒書之後,花滿溪才聽到了一聲極為細微的多謝,後麵還綴著斷斷續續兩個字:快走。花滿溪若無其事地離開以後,底下的水牢才漸漸有了動靜。


    碎葉雙眸微睜,瞳孔猩紅,後麵兩根鐵鏈,拴住了他的琵琶骨。他抿著唇,柔和地吹出一股低低的氣流來,有如牧童吹哨一般,卻沒有發出任何實際的聲音。方才他就是用這個法子,跟花滿溪交流。此刻他又吹動了這氣流,兩隻小蟲嗡嗡飛來,附在他背後的傷口上,暫時不動了。


    這叫做噬金蟲,其實十分兇惡,幸好數量稀少,又為他所馴服,隻消過上一夜,就能把這兩條精鐵所鑄造的鐵鏈啃咬斷裂。勝在悄無聲息,又不必自己動手。自己明日再逃走,多少也能撇清一些與花滿溪的關係。碎葉又唿出了一口氣來,靜靜閉目,開始蓄養精神。


    到了天色將明未明的時候,正處於一天中昏暗的頂點,接下來就是慢慢升起的日出。這個時候,人的精神最為疲乏。碎葉咬著牙動了一下,感覺背上的鐵鏈已然鬆動。卻也湧出些許新鮮的血液。這水牢之下,別有洞天,他不向上浮去,反而向下潛泳。越是往下,傷口越是崩裂,幸而之前還點了穴道,用碎衣服捆緊了傷口。


    流了一會兒血之後,才慢慢止住。許多有用的東西,在被鎖起來的那一刻,就被搜刮幹淨了,碎葉此刻也隻得以手緩慢挖掘,又費了不少時間,才掘出一條通道。此刻時間已然非常緊迫,江湖中人,大多學過一些縮骨的功夫,隻是他如今帶傷,氣息不穩之下,碎葉一咬牙,隻得活生生把自己掰脫臼了,才勉強鑽過去。


    這處水路通往城外一處廢井,井壁甚深,待他爬上來,日頭都已經高了。碎葉又痛又累,走的踉踉蹌蹌,卻還是不能停下來。他心裏苦笑,也不由嘲諷自己,是個天生的勞累命,好不容易在鎮國公府養了幾日,如今又是遍體鱗傷,隻比當初還算清醒一些罷了。那個人若是知道,定然會嘲諷,還不如死在他的手上更好。


    他暫時不能去鎮國公府,以免暴露行蹤,但也不能呆在這裏,以免那幾個武功高深,又十分難纏的老妖怪追上來。碎葉彎腰,猛然咳出一大口血來,搖搖晃晃地就往城郊的密林立走去。在一處山洞裏,有他馴養好的一頭白虎,不過與其說是馴養,倒不如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防患於未然,便在山洞裏添置了一些東西,例如傷藥,幹糧,衣物等。有這頭白虎守著,尋常人物也難以闖入。


    隻是他失血過多,頭暈眼花走了半晌,花了更多的功夫才走到山洞。直接腳一崴,就到倒下去。最後醒來的時候,那隻白虎就在他身邊靠著,還把他放到石床上,用自己的體溫暖著他。碎葉仍覺得胸口脹痛,勉強掙紮起來,找出盒子裏的傷藥,吃了兩粒,打坐休息了一個多時辰,才覺得略有好轉。


    徐錦非傳迴來給淡雲的信,因為有關於他,所以花滿溪也讓他知曉了。旁人或許不清楚,這菱花宮主同他有何糾葛,何必如此執念,碎葉卻覺得十分可笑。多少年來避而不見,到底沒能平複他的戾氣,以至於如今,江湖傳聞都說菱花宮主亦正亦邪,是位不好惹的人物。既然他如今終於按捺不住,倒不如由他親自帶著不落,去見他。


    一想到此處,碎葉心情激蕩,險些又要走岔真氣。他在山洞裏足足修養了一夜,便飛鴿傳書一封,告訴花滿溪,自己可以代徐錦非,直接去見那菱花宮主。花滿溪卻迴了一封信,要求帶上她,讓碎葉吃了一驚。碎葉在茶樓裏,秘密地見了花滿溪一麵。不出他所料,雖然他自行脫逃,皇宮方麵卻並沒有聲張,更沒有大張旗鼓地搜捕他,才給了他方便行事。


    他說的有些無奈,花滿溪的態度卻很堅決。一來碎葉太過神秘,雖然江湖上名聲不小,但都是成名以後的事情,至於他師承何人,又家住何處之類的,全然無所說起。這短短數日之內,又兩次受傷,一看就是個不愛惜自己的,萬一他走到半路就暴斃了,誰拿他的劍去交給那宮主?


    更重要的是,花滿溪對於徐錦非信上所言,那名不哭不笑的小女孩有些興趣。如果依那名老者所言,隻要治好他的女兒,他不但能徹底通融,還會幫助徐錦非取來天子劍。這一趟,她一去,說不定就能有新的線索。當然了,雖然她對自己的廚藝很有自信,也知曉萬事都不能靠一個人,還是依徐錦非所言,帶上了一個善於醫治腦疾心病的大夫。


    鋪子和京城裏的事,都可以暫時交給汪詩詩打理。對外隻要說,迴鄉下老家一趟。大家都知道她是石山縣出來的人,應該不會多加阻撓。至於人選,貴精不貴多。花滿溪,碎葉,淡雲,還有一個大夫白無鳶,也就夠了。碎葉勸阻不得,也隻得心裏歎息。他原就明白,花滿溪外柔內剛,並不容易說服。卻沒有想到她一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為了夫君,也有如此的膽量和氣魄,要去千裏一行,助他一臂之力。


    既然如此,再過推諉,那就顯得虛偽了。碎葉點了頭,這事兒也就好辦了,眾人即刻收拾了一番,在一個不為人注意的夜裏頭,就悄悄出發了。碎葉還留了個心眼兒,並未一開始就與他們通路,而是默默跟著,過了兩三座城池,已遠了京城,這才裝作偶遇模樣,與他們結伴同行。


    在行人看來,這輛馬車也不過是間普通尋親訪友的馬車。裏麵共分兩格,花滿溪坐在裏頭,那位大夫白無鳶根本不會騎馬,便坐在外頭。碎葉戴個鬥笠,打扮的十分低調,裝作趕車的馬夫,和淡雲換著趟趕車。白無鳶雖是手無縛雞之力,作為一個大夫,卻委實是非常敬業。在碎葉來和他們匯合的當晚,就看出了他受傷頗重,還有幾處氣血不足的問題。


    大抵是大夫總有一顆濟世救人的心,白無鳶自告奮勇,晚上還要給他來個艾灸,碎葉瞧著他麵容清秀,說話又一派溫軟天真,實在不好意思把人關在門外。結果白無鳶也不知道怎麽艾灸的,點了那艾草之後,初始還覺得疼,後來淤血化開了,還覺得挺舒服。碎葉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第二天抬頭一看,小白大夫趴在床頭,頭一點一點的,快要點到地下去了。


    因為這一宿沒有好好休息,白無鳶立馬就有了點兒傷寒毛病,一整天的盡打噴嚏,也不肯喝藥。問了他,他就說一些什麽醫者不自醫,小病無礙,這位施主你好我就好。弄得碎葉十分愕然之餘,又覺得他有點兒好笑,沒準當大夫以前,還是個廟裏撞鍾的。


    白日裏要趕路,花滿溪隻能呆在馬車裏,頗為無趣,隻好看著碎葉和淡雲欺負白無鳶,還別說。這白無鳶來了府裏,大小也有幾年了,最談得來的,就是那小和尚慧通。慧通得了這位朋友之後,兩人雙雙舌戰小書生第五雪,弄得小書生左右為難,經常因為舌戰不過,通紅著臉迴去找陳修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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