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符和密令一道被送至近衛營。


    皇城內,各方人馬蠢蠢欲動。


    京城依舊籠罩在已一派祥和浮華的外表下,直到三日後,湧動在暗處的風雲才終於顯露。


    清夜,月隱雲後,朦朧的一團光亮。


    盛昭寧獨自踏入明月樓。


    魏頤已等候多時。


    門窗大開,夜風拂動。


    他的目光自她踏入門內的那一刻起,便緊緊的盯在她的身上,帶著一種無聲的壓迫。


    “你果然還是來了。”


    魏頤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該欣喜還是憤怒。


    她來了,卻並非心甘情願的來,而隻是為了旁人性命的無奈妥協。


    盛昭寧冷冷抬眸,“周危在哪。”


    麵對這樣的直截了當的詢問,魏頤壓著眸子笑了一聲,“你還真是一點都不會假裝。”


    他深吸一口氣,不再壓抑眼底的陰暗,朝暗處吩咐一聲,“把人帶過來。”


    門外,腳步聲遠去。


    片刻後,再次響起。


    一個滿身血汙,用繩子捆住了手腳的人被狼狽的推倒在地上。


    盛昭寧低頭,在觸及到周危的麵容時,唿吸一緊。


    “周危。”她捏著拳頭叫了一聲。


    倒在地上的人聞聲,這才驚詫著抬頭,被堵住的嘴發出“嗚嗚”的叫聲。


    盛昭寧看清他身上早已凝結的鮮血,暗褐色的紅,顯然已幹涸多日,應該是和人交手時落下的傷。


    她不能在魏頤麵前對他表現的太過關心,隻能冷聲道:“讓他走。”


    魏頤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不緊不慢的挪開目光。


    “放開他。”


    手下人聽令,解開周危身上的繩索。


    他狠狠甩掉堵在嘴裏的布團,急切擔憂的叫了一聲:“盛昭寧——”


    盛昭寧斷他的話,迴頭喝道:“走!”


    在這裏多留一刻,便會多一分的變故。


    周危止住了未出口的話。


    他怒瞪著眼睛看了一眼魏頤。他是認得他的,鎮北王世子,也是盛昭寧的......舊主。


    聯想到盛昭寧和他說過的那些話,周危幾乎瞬間就明白過來當下的形勢。


    魏頤要抓她迴鎮北王府。


    周危的腳步如同被釘在地上一樣,望著盛昭寧那道單薄的身影,難以挪動分毫。


    見他遲遲沒有動作,盛昭寧迴頭喊道:“走啊!”


    “......”


    垂在兩側的雙手緊緊攥起。


    周危深知自己不是魏頤的對手,留在這裏也隻會是徒勞,隻有先離開這裏才能想辦法救盛昭寧出來。


    他再次抬頭,深深的看了一眼盛昭寧。


    隨後轉身,大步向外跑去。


    身影很快消失在明月樓。


    盛昭寧眼看著他平安無事的離開,懸著的心這才半落了迴去,微微鬆了一口氣。


    周危一走,她便再沒有什麽可顧慮的了。


    魏頤看著盛昭寧緩緩向自己走來,直到在他麵前停下。


    “我已經來了,世子殿下有事不妨直說。”


    魏頤說道:“你不是都已經猜到了嗎。”


    盛昭寧這個人足夠的聰明,以她的心智,不會想不到他為何會讓她來。


    盛昭寧歎了一口氣,抬起頭,無比認真的問了一句:“魏頤,如果我跟你走,你能保證此生不再入京嗎。”


    不再掀起新一輪的血雨廝殺,也不要讓涼州的鐵騎踏入京都。


    而是守在涼州,護住戰亂之後,這份得來不易的太平。


    魏頤眼底溫度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


    直到現在,她還在想著那個男人。


    肯和他走,也隻是為了讓自己不要揮師入京。


    “你以為你有得選嗎。”魏頤嗤道。


    盛昭寧觸及到他目光裏的嘲諷,緩緩垂下眼眸,笑了一聲。


    “是啊,我來都沒得選。”


    入京,並非她意。


    離開,也並非她意。


    盛昭寧,從來就有沒有選擇的權利。


    魏頤沒有發現她低垂目光中的凜然寒意,雙手扣在她的肩膀上,低聲說道:“跟我迴去,他能給你的,我一樣能給。”


    攻下京都後,他將成為新的儲君。


    屆時,皇位、天下,都將落於他手。


    他會讓盛昭寧成為整個大魏最尊貴的女人。


    榮華富貴、功名利祿,隻要她想要,他都可以給。


    魏頤俯身,將盛昭寧抱在懷中。


    “我會娶你,會奪下整個江山,給你想要的一切,你可以——”


    話音僵住。


    朦朧月光下,一把尖刀泛著幽森的冷光,刺入他的後背。


    直插在,他的心口。


    魏頤僵硬的,不可置信的,緩緩起身。


    鮮血洇濕後背。


    他的目光似乎空白了一瞬,耳中一片嗡鳴。


    疼痛從胸口逐漸蔓延至全身,最後又通通匯聚,徑直迴流到心底。


    “你要,殺我?”


    魏頤的聲音染上不可置信的顫抖。


    他看著麵前的人,從未有過的陌生爬滿眼中。


    這不是他認識的盛昭寧。


    他認識的她,是不管什麽時候,都會站在他的身後。


    是隻要他一句話,就可以赴湯蹈火。


    是永遠不會離開。


    更不會......殺他。


    盛昭寧的手脫力般的垂落下來。


    她痛苦的閉上眼睛,麵色蒼白隱忍,幾近透明。


    刀還刺在他的背上,地麵已染上血滴。


    那一刀,究竟是力氣不夠的無法深入,還是刻意的有所保留,就連她自己都分不清。


    總之,沒有刺穿他的心髒......


    紛亂的腳步聲朝密道湧來,快速逼近。


    是近衛營私兵。


    “快,在那!”


    “上啊,抓住他!”


    數百人身著鎧甲,手執兵刃,朝著魏頤衝來。


    窗外,幾十道身影迅速閃出,護在魏頤麵前。


    “殿下快走!”


    刀劍相接的聲音不斷響起。


    跟隨在京都的鎮北王府死士在這一刻齊齊出動,護送魏頤離京。


    一道血色的目光隔著廝殺與刀劍的冷刃向她望來。


    如同置身於兩個塵世。


    魏頤心中所藏的最後一絲幻想,被以一種殘忍的方式打破。


    那一柄刺向他心髒的利刃、圍攻明月樓的近衛營私兵......


    盛昭寧是真的,沒有打算讓他活著離開吧。


    魏頤無聲的笑了。


    暗紅的眼眶收攏起淚水,悲涼的情緒緩慢轉化,變為......滔天的恨意。


    翻出窗外前,他再次迴頭深深的看了盛昭寧一眼。


    眸底赤紅,暗如深淵。


    陰戾爬滿眼眶。


    盛昭寧,終有一天,我會迴來。


    摧毀你的一切。


    ......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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