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陛下。”


    謝樹起身行了禮,答應了下來,謝植跟南榮滄不同,畢竟是帝王,謝樹不會自找麻煩。


    況且,他沒記錯的話,這位馮院判,是謝植的專用禦醫,醫術的確不錯。


    若是此人來診治,想必他活不過二十五歲這個事實,謝植也不會再有所懷疑。


    謝樹的態度倒是讓南榮滄微微側目,不知何時,棋盤上的棋局早就沒了變化,抬眸看向謝樹,南榮滄打量著謝樹平靜的麵容。


    這小病秧子是當他不存在嗎?前腳剛拒絕了他,後腳就當著他的麵答應了謝植,除了問安和迴話的時候,眼風都不曾瞥向他一下。


    謝植這會兒心情倒是一下子好了不少,尤其是看著南榮滄抬眸盯著謝樹的樣子,心底更是愉悅了幾分。


    王德海有句話說的好,他的皇兄,比起南榮滄,還是向著他的。


    “這會兒風大,皇兄還是先迴去吧,若是著了涼,那便是雪上加霜了,到時候太妃娘娘可要怪罪於朕了。”


    因著這會兒心情不錯,謝植站起了,從一旁的王德海手中,拿過了披風,親自披到了謝樹身上。


    也就是走近了幾步,謝樹身上那股藥香就更加明顯了,謝植身量不矮和謝樹差不多高。


    這會兒係綢帶時,目光不免會落在謝樹的下頜脖頸之上,過於冷白的顏色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青色的脈絡淺顯易見,手指不小心蹭到,仿佛還能感受到微涼的肌膚下跳動的微弱聲響。


    謝植心口微滯,那抹涼意,才真正讓他意識到,謝樹是個病弱之人,脈搏弱到幾乎都快感知不到了,像是什麽瀕死之人。


    但抬首對上謝樹同樣微涼平靜沉穩的眼眸,謝植又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謝樹怎麽看,也不像活不久的人。


    謝樹被太醫診斷活不過二十五歲時,謝植才三歲,他親眼看著聽見這個消息無動於衷的父皇,淡淡吩咐把謝樹送去行宮。


    那時候他不知曉為什麽,後來才明白,他的父皇早就開始忌憚文家了。


    文世遠功高蓋主,曾被譽為大景戰神,在民間威望一時極高,手裏又握著大景四分之一的兵權。


    若不是當時南朝人屢次進犯大景,而能與南朝將領對抗的隻有文世遠,怕是文家也留不到現在。


    但對於謝樹活不過二十五歲一事,謝植始終留有懷疑。


    尤其是見到謝樹本人後,雖有病弱之氣,卻也不像是隻能活幾年的模樣。


    壓下心頭的想法,親手替謝樹係好綢帶後,謝植才退迴了原處。


    背在身後的手微動了動,殘留的涼意讓他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王德海,替朕送皇兄迴宮。”


    謝植的動作一套下來行雲流水,隻是在謝植傾身披披風時,謝樹微不可察地後仰了仰,幅度極為微弱。


    除了一直盯著謝樹的南榮滄,旁人無從發覺。


    心情莫名好了點兒,南榮滄忽然覺得自己跟謝樹這個病秧子計較這些也沒什麽意思。


    到了鹹安宮的宮門,謝樹就取下了披風,疊好後交還給了王德海。


    禦用之物,謝植可以給他披上,他卻不能一直披著。


    王德海也沒有多說,恭恭敬敬地接過了手,他算是瞧出來了,這位安王殿下倒是有兩把刷子,還沒有人能讓陛下在和攝政王相處時如此高興過。


    哪迴見了攝政王,他們陛下不在盤龍殿發一迴瘋的,那嗜血瘋癲的模樣,像是索命的閻王似的,從盤龍殿抬出去的小太監,就沒少過。


    這種時候,就連他,都不敢上前說話,但今日他瞧著,陛下心情不錯,應當不會像往日那般。


    這都得感念安王殿下啊,所以這會兒王德海對著謝樹,臉上的笑意都真實了幾分。


    “安王殿下,容奴才多一句嘴,陛下日子艱難,奴才看在眼裏,心中也著急,如今也隻有殿下您,能讓陛下高興兩分了,奴才鬥膽,若是得空,請殿下能多去瞧瞧陛下。”


    王德海說的真心實意,謝樹卻是微頓了頓,難得眼底浮現出了一抹困惑,王德海莫不是誤會了什麽。


    謝植心情好,大概因為什麽,謝樹還是能看出來兩分。


    南榮滄對待謝植的態度,可不是一個臣子對待君王的態度,甚至算得上有些輕視了。


    謝植是南榮滄一手扶植上皇位的,若是沒有南榮滄,光憑著謝植一人,怕是不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越過眾多舅家強於他的兄弟上位。


    畢竟據謝樹所知,謝植的母妃隻是一個六品小官的女兒。


    南榮滄敢如此放肆,當然也不僅是因為隱有挾天子令諸侯之意,南榮家以往本就是地方藩王,常年盤踞西北之地,還有自己的軍隊。


    後誠仁帝削藩,為不過於觸怒南榮家,使其造反,保留了南榮家的私兵,名義歸於大景,實則兵權還是在南榮滄的手上。


    當初南榮滄離開西北,來到上京,不過也是因為南榮滄是南榮家這一代唯一的嫡子,誠仁帝不放心,以教養之名將人留在了上京為質罷了。


    沒成想南榮家到南榮滄這一代,竟出了個南榮滄這般謀臣武將,不過十來歲,便能憑借護主之恩,得到誠仁帝的寵信,一路爬到攝政王的位置。


    可見南榮滄此人,看似放蕩不羈,無所畏懼,實則城府極深,怕是許多事,這位攝政王都清楚得很。


    謝樹自然也明白,比起南榮滄,自己對謝植更像是一個臣子,不過是兩相對比之下產生的特別情緒,所以並不是因為他,謝植才心情突然好起來的。


    “王公公言重了,為臣本分罷了。”


    謝樹同樣沒有具體答應下來,隻迴了這麽一句話。


    王德海反而愣了愣,不清楚謝樹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但覷向謝樹什麽都看不出來的神情,嘴角微動了動,還是沒能多說兩句。


    抱著謝植的披風迴了盤龍殿,謝植像是正在批閱奏章,王德海看了一眼殿內的陳設,鬆了口氣,陛下果然沒有發瘋。


    “迴來了,去找馮年給皇兄看過了嗎?”


    察覺到王德海進來的聲響,謝植抬頭看了一眼,目光在王德海手上的披風上頓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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