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岑生,是在昆侖山下的沉水鎮。


    司命說岑生告老還鄉後,便一直獨自一人居住在沉水鎮。


    ……


    薑阮來的時候已近子時,凡間正值冬日,馬上便是新年了。


    純白的雪落了厚厚一地,家家戶戶炮竹聲響,大紅的春聯貼滿門扉,街道上時不時有舉著糖人的孩童樂嗬嗬的跑過。


    薑阮卻好似沒看見,失魂落魄的厲害。


    “薑姑娘……”跟在薑阮身邊的司命想說些什麽,卻最終隻是歎氣道:“岑生他就在門裏。”


    薑阮推門進去。


    這裏是岑生的家。


    他在這裏出生,在這裏長大,更是在這裏大擺宴席與她定親。


    薑阮踏過門檻,視線掃過每一處角落,繞過門後的牆壁走到院中的時候,看到了躺在柿子樹旁邊的躺椅上,身上蓋著厚厚狐裘的岑生。


    這狐裘是當初薑阮的父親所贈,怕他前往建安趕考的路上冷,又說若是到了建安遇到事缺錢了,就把狐裘賣了,也算是能解燃眉之急。


    薑阮的目光落在岑生麵容上。


    比起她之前見到雖老卻依舊精神的岑生不同,躺在躺椅上的岑生頭發花白,滿臉都是皺紋,手指幹枯如同槁木。


    薑阮瞬間紅了眼眶。


    她往前走了幾步,踩在厚雪上,發出“吱呀吱呀”的踩雪聲。


    岑生放在狐裘上的手指動了動,耷拉的眼皮想要抬起,使盡了力氣都睜不開眼。


    他想:罷了,看不到薑阮也好,省的他見到薑阮傷心的麵容,心中好不容易築起的防線瞬間崩塌的一絲不剩。


    “你來了。”岑生的聲音老而嘶啞。


    “是在等我嗎?”薑阮強忍住喉嚨中的哽咽,卻還是在尾音處暴露了一絲顫抖。


    “自我告老還鄉後,我每天都在等你。”岑生裝作沒有聽見:“我想,總是要和你解釋清楚的。”


    “為什麽?”


    “在我考中狀元,你來找我卻消失不見的一年後,我被聖上賜婚與辰華郡主成婚,我寧死不從,聖上放棄是因為不想我死,他需要我活著為他做事。可是我知道,若是有你在的話,你活不了,我也活不了。”


    薑阮垂在身側的手驟然收緊!


    岑生淡然一笑:“當我得知你被神仙帶走時,心裏不知有多高興,你不必死了,我也不必死了,我們命運的死局因為神的善意而破解。”


    “阮兒,若是你,你當如何做選擇?”


    一顆淚自麵頰滑落,薑阮緩了好大一會兒,才說:“我想……要你活。”


    “是啊,沒有什麽事情比活著更加重要,若是都能活,隻是不能在一起,就算相隔千裏我們的心也是暖的。”


    “咳咳咳……”岑生虛弱的咳嗽的幾聲,在薑阮靠近想要給他順氣時,他微微抬手止住:“別過來。”


    薑阮急切的腳步立即停下。


    岑生大喘著氣,好半晌才恢複平穩的唿吸,他氣息不穩的說:“我知道你放不下,可我迴顧我的一生,為朝廷為子民發揮了我最大的用處,這比我死了要劃算的多。”


    “舍小情而顧大局,雖不是你我情願之事,可臨到終了,才發現年少時的輕狂總是太衝動,認為天下之事唯有情之一字最為重要,其實能排在此字前麵的還有天下萬民。”


    “所以,賜婚之事若能被破局,我還是希望我們都能活著的……”


    “看我……光說我了……阮兒,你呢?你都做了些什麽?”


    知道岑生是在說假話,知道他是違心之言,薑阮雙眼早已經被眼淚模糊,劃過麵頰的淚水仿佛能凍結她的皮膚般冰冷。


    她想要讓岑生放心,想要讓他在生命的最後安心。


    她張嘴,覺得盡是苦意:“我還沒有來得及做。”


    岑生笑了,臉色卻越發的慘白:“你啊,還是這般的不會說謊。”


    “你心裏過不去我的這道坎,終日消沉,不知來日方向。”


    “可你卻比世間的絕大多數人有能力,有機遇,你的每一個選擇都至關重要影響著天下,又怎能一直默默無聞的度日下去?”


    “父母給了我們生命便不可輕易言死,而我們活在世上總是要做些什麽的,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情。我快要走到終點了,迴頭看我走的這條路波瀾壯闊瑰麗如畫,你也要盡自己的力量去做些什麽才能不負此生。”


    “阮兒,成仙吧。這才是你應該要走的路。”


    在空曠寂寥的庭院中,躺在躺椅上的岑生閉著眼睛,他低聲喃喃著:“成仙吧,成仙,成仙……”


    在人生最後的時刻,他沒有聽到薑阮的迴答。


    隻是執拗般的嘴巴還微微張著,好似還在不停的念叨。


    薑阮撲到他麵前泣不成聲。


    “……我成仙……”她嗓音顫抖的厲害,整個人像失了魂魄般哭的不能自已。


    柿樹上的樹葉掉的光光,隻剩下枝頭垂落的一顆顆朔黃的被曬幹又落滿了霜雪的果子。


    岑生怕薑阮在他死後,失去活下去的意誌。


    薑阮怕岑生走的不安寧,在黃泉路上也放心不下她。


    一抹晶瑩緩緩飄落,薑阮怔然抬頭,看到數不清的雪白自陰沉天空降下,仿佛要掩蓋住這天下一切的傷心之事。


    “下雪了。”她正怔然,抬手接過一抹雪白。


    望著掌心融化的雪,她看向已無氣息的岑生,突然懂得了墨淵跟她說的話。


    一個人的心中若是沒有小情,便不會有大愛。


    岑生也是如此。


    若沒有東華的插手,麵對賜婚聖旨她必死,她一死岑生也會死。


    可有了東華出手改變她的命數,岑生獨自抵抗皇權,狐身一人什麽弱點都沒有了的他,勝了皇權。


    說到底,她是他的軟肋。


    她活著,他才能活。


    可他要死了,卻不希望她也跟著死。


    雪下的很大。


    很快,薑阮的身上頭上都是雪,儼然要成為一個白色的雪人。


    她看向岑生,說:“白頭之約是我欠你的,如今也算是履約了。”


    像是迴應她的話,她看到有一抹晶瑩的猶如幽藍火焰的顏色從岑生的胸口而出,繞著她飛了一圈,突然間像是被什麽給吸住了一般,雖然奮力抵抗可還是朝著遠處快速飛去。


    在大門外守著的司命見到此景象,心中一驚,忙跑到院中提醒薑阮:“那是岑生的靈魂!像是被什麽給吸走了,若是沒了靈魂,可就再也不能投胎轉世了!”


    司命帶著薑阮趕忙朝岑生的靈魂追去。


    靈魂的速度飛快,司命緊趕慢趕還是差了一段距離。


    越追越覺得不對勁,直到看到那條寬無邊際的弱水河,以及黑黝黝的天上那口已經解開封印正在吞噬萬物的東皇鍾。


    司命心想:這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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