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蘊徵疼的什麽都聽不到,她心口撕心裂肺的疼,白皙手指攥著胸口的衣料,力氣之大骨節處泛起紅色,失去血色的唇因疼痛溢出痛苦呻吟,唿吸微弱急促,額角青筋暴起,恨不能將身體蜷縮成一團。


    快速從姐姐腰間的藥囊中摸出保心丹。


    打開瓷瓶的瞬間,對醫藥天賦絕佳的宮遠徵立即察覺到不對。


    保心丹的味道不對!丹藥被人換過了!!


    是誰?……是誰要謀害姐姐?!


    巨大的憤怒自心中升騰而起,宮遠徵差點失去理智,他一把將人抱起,用最快的速度往徵宮趕。


    邊跑邊安慰懷中的姐姐:“姐,有我在沒事的,你別怕!我這就帶你迴徵宮,你千萬撐住!”


    疼的渾身顫抖,隨著少年的腳步一陣顛簸的宮蘊徵,感覺到臉上落下一滴涼意,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以為是弟弟哭了,勉力睜開眼睛,看到無盡夜空中飄蕩落下的雪花。


    雪片落在她的臉上消融,被汲取了熱意,她更覺得渾身冰涼。


    弟弟抱著她跑出執刃殿的大門,在艮長空無一人的長街疾跑,沉重的腳步被空曠無限放大,他的淚混合著雪片砸在她的臉上,倉惶無措之間,連係在發上的鈴鐺都響的雜亂無章。


    宮蘊徵想要安慰弟弟,讓他別哭。


    可顫顫巍巍抬起的手無力觸摸到他臉頰,隻能抓住他領口的衣服,告訴他她還有意識,她還在堅持,她讓他別怕。


    漫天大雪無疑是加重了迴程的難度。


    宮遠徵從未有哪一刻覺得執刃殿距離徵宮如此遙遠。


    遠到他心急如焚,遠到……姐姐可能會消融在這段路程上。


    他隻能全力的往迴跑,盡全力與勾在姐姐生命上的鎖鏈做爭鬥。


    察覺到抓著他衣領的手正在失去力氣,宮遠徵內心泛起極度的恐慌無助:“別丟下我,姐……別丟下我……求你…別把我丟下……”


    他好害怕。


    怕從明日開始,往後餘生皆是噩夢。


    在能使人暈厥的疼痛中,宮蘊徵找到一絲清明,逐漸的她恢複更多的清明,抓著弟弟衣領的手鬆開,緩緩落下。


    隨之而來的,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有了精神去想她一直懷疑的事情,身體上的疼痛與弟弟腳步的顛簸漸行漸遠。


    身體——感覺不到了,可她依舊清晰,所有的精力仿佛都集中在了腦海,前所未有的通明豁達。


    執刃與少主中毒身亡,鄭南衣死在執刃殿,有人換了她的保心丹誘使她心疾發作,要是她沒有追著遠徵出來,今日必死無疑。


    所以啊……露出了狐狸尾巴。


    她心疾發作,若是死在執刃殿,子羽就算長了一百張嘴也說不清,到時以遠徵的性子,他不殺子羽誓不罷休,宮門至此決裂。


    可若她僥幸沒死?


    若她沒死,遠徵必會守在跟前悉心照料,執刃與少主的遺體怕是沒多餘的時間去仔細解剖了。


    就算解剖,內心裝著要快些找出換藥之人的遠徵,心煩意亂間也極容易會忽視掉某些細微。


    不解剖遺體,誰受益最大?


    尚角哥哥前腳離開宮門,後腳執刃與少主同時出事,拉無鋒做墊背,子羽弟弟繼位,她心疾發作,時間把控的如此精準,以兩人身死將宮門分割為水火不容的兩派,兄弟間為執刃的位子內鬥,這種事誰又能保證不會發生?


    要是她死了,恐怕兩派更會互視對方為死敵,永無摒棄前嫌的一天。


    ——宮喚羽。


    是他!


    隻有他有如此心機,也隻有他才能在不驚動所有人的前提下,有實力一手促成執刃與他的死亡,把髒水潑到無鋒身上,又以身死擺脫一切有可能降臨在他身上的懷疑。


    畢竟,有誰會懷疑一個死人呢?


    若不是他多此一舉,就連她也不會去懷疑他。


    宮門中的內亂竟然是少主引起,宮喚羽這個叛徒……


    宮蘊徵想要笑。


    盡管她現在被弟弟抱在懷裏生死一線,身體疼的發顫發抖,哆哆嗦嗦連話也說不出的狼狽,可她還是感到可笑,想要笑。


    感覺到懷中的人身體更加用力的蜷縮,宮遠徵最後的理智也要消失。


    與弟弟的害怕恐懼相反,宮蘊徵扯動唇角,緊貼在溫熱胸膛的麵孔笑的痛苦扭曲蒼涼,她眼角的淚止不住的流,痛苦的身體與崩壞的精神讓她整個人極致分裂。


    既然被她抓到了先機,那她便會好好的抓牢了,絕對不會放過!


    宮喚羽——


    喚羽哥哥……


    為什麽?偏偏是自家的人……為什麽?


    雪下的更大了,漫天大雪將人的視線遮擋的一片白茫茫。


    頂著壓抑的令人喘不過來氣的大雪,宮遠徵一腳踢開徵宮大門,在門內侍衛的詫異眼神下,抱著宮蘊徵一路跑迴她房間。


    “把我的銀針拿來!醫館大夫也叫來!一支滿三百年野山參熬水,屋子裏要暖,多點蠟燭,備好換洗衣物,另外去燒熱水!快!”


    跟上來的侍女趕忙按照吩咐去做。


    宮遠徵腳步不停,跨過綴滿珠玉的簾子,將宮蘊徵放在床榻之上,滿頭滿身的雪顧不得清理,抬手給她把脈。


    宮蘊徵氣血堵塞,幾乎摸不到脈搏,已經到了可以給她準備棺材的地步了。


    宮遠徵臉色陰沉瘮人,壓迫感讓滿屋子人大氣不敢出。


    少年頭也不迴接過侍女遞來的東西,單手解開束帶一揚,依次排列的銀針隨著針灸帶的展開而顯現。


    他抽出一根銀針,在煮沸的水中進行消毒,放涼,紮在宮蘊徵心口附近的穴位上,又是幾針下去暫時護住她的心脈,接下來的銀針紮在虎口位置,一針下去,宮蘊徵溢出聲微弱呻吟,發散的意識被拉迴了些許。


    做完這一套,少年額頭已被汗水布滿。


    見病勢暫時被他控製住,宮遠徵起身走到書桌前寫藥方,將手中的藥方交給等在門外的賈管事,他冷聲:“照這個方子熬藥,要快。”


    “是。”賈管事趕忙接過藥方,去熬藥。


    宮遠徵突然道:“等等。”


    賈管事心中一緊,停住腳步,額角已然出了冷汗。


    他深唿吸,轉身麵色如常:“怎麽了?”


    宮遠徵盯著他:“抓了藥來這裏的廊下熬。”


    姐姐的保心丹被人調換,他現在誰也不信,有他親自盯著,倒要看誰敢動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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