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懷之把鏟子遞給吃完飯接手的成連海,略擦了擦手就跟著薑懷意出山。


    兄弟二人越往外走,越覺得不大對勁。


    直到兩人在林子外圍撞見神色慌張,臉色慘白的兩個男人,那二人看著像是父子,此刻正赤手空拳往裏麵逃竄。


    薑懷意皺眉看著像是逃命的兩個人,喊住其中一人,“二位若要進山打獵也該帶把刀才是,這裏麵猛獸眾多,若就這樣進去怕是會送命。”


    “不是打獵!山下……山下來捉人了!”被他叫住的青年像是迴憶起可怖的事情,麵無血色磕絆喊道。


    “捉人?”薑懷意一時半會沒理清,正要攔住人多問,那年紀大的一把拉過青年,咬牙說著。


    “今日一早村外來了個騎高頭大馬的狗屁將軍,帶著烏泱泱一群士兵衙役闖了進來,見著人就抓,說是要帶去充軍剿匪去!”


    那會天微微亮,各家各戶都還剛起床,正用著早食,就聽見村口幾戶人家尖聲慘叫起來,還伴著婦人孩子的哭泣求饒聲。


    起初他們都以為是流匪闖進來了,抄著鋤頭衝出去,正對上踹門逮人的衙役。


    頓時各個麵如土色,知道是來征人了,忙丟了鋤頭四下奔逃。


    小石村現下已經亂做一團。


    “我勸你們倆現在別出去的好,就你們兩個年紀,一露麵定是要被捉走剿匪的。”老人歎了口氣,勸道。


    “多謝老丈提醒。”薑懷意聽完一顆心已經沉進穀地,他解下隨身帶的一點幹糧和水丟給他們父子二人,“林裏危險,二位可以往西南方向走,那處我三弟時常打些野雞野兔子,並無野獸出沒。”


    這個方向不僅安全,也恰恰和齊遜他們幾人背道而馳。


    接到糧食和水,老丈麵露感激,和他兒子一起千恩萬謝地謝過,匆匆走了。


    “大人!大人饒命啊,我家中還有幼子要養,不能走啊!”粗糲的沙土路上,一個穿著打滿補丁短打的壯年男子跪在地上,紅著眼眶同麵前騎在馬上的馬元求饒。


    他的身後跪著一個小聲低泣的婦人和三個年幼孩子,懷中還抱著一個繈褓。


    馬元一扯韁繩,馬兒長長嘶鳴一聲,撅起蹄子,嚇得男子往後退了半步。


    “為我家主人效勞,是你們的榮幸。”馬元冷笑,嘴角一道刀疤顯得格外猙獰可怖,“不過是要你們剿匪平亂,竟都推三阻四!”


    男子嚇得咽了口口水,腦袋磕的砰砰作響,“還請大人明察啊!我家就我一個男丁,我媳婦身體也不好,孩子們也都還小,倘若我去了,他們恐怕要活活餓死啊!”


    馬元輕哼一聲,定睛看了他片刻,忽而扯唇笑道:“好啊。”


    男子一喜,抬起頭正要道謝,卻瞥見一抹雪亮刀光。


    他張嘴想說話,卻湧出口血沫。


    臨閉眼,他費力看了眼身後的母子四人,婦人驚恐地瞪著他,懷中繈褓摔在地上,幾個孩子更是大聲哭嚎起來。


    “誰若敢不從,就是此等下場!”馬元刀尖挑起滾了層灰土的腦袋,高高舉起大喝道。


    四周幾個正在哭泣哀求的男子婦人都愣住了,半晌失聲尖叫起來。


    他們自知走投無路,反抗就等於死。若是去剿匪,說不準福大命大還能有條活路。


    想明白後,眾人麵如土色地癱在地上,任由那些來征人的士兵衙役將自己拖起來帶走。


    李鐵驚恐地靠著牆壁,目光觸及那個死不瞑目的腦袋時,忍不住捂著嘴趴牆根嘔吐起來。


    這是什麽將軍!這分明是土匪!


    一個士兵粗魯將他從地上拖起來,正要帶走。


    李鐵看他們押著人準備離開,忽地不管不顧爬起來衝向馬元大叫,“將軍!山上——山上還有一戶人家!那是戶獵戶!一家三個男丁,還都年紀輕著呢!”


    獵戶?這會會使刀劍的可難得。


    馬元眼睛眯了會,一鞭子抽在馬臀上,隨手指了個衙役,“你帶著他去拿人。”


    被點到名的衙役正靠著牆根躲懶,他看不慣這生離死別,也對馬元做法不滿。乍然被點到隻能硬著頭皮應了,踹了腳李鐵,惡狠狠道:“還不快帶路,仔細你的皮!”


    他就沒見過這麽賤的,都是同村人,周邊幾個村子都是能逃幾個是幾個,還有舍命相互的,眼前這個賤人卻是主動出賣自己村裏人。


    而且他也說了,一家三口都是獵戶,就他一個衙役上門,要是惹急了不被他們一家子剁成肉泥啊。


    衙役越想心裏頭越氣,索性朝著李鐵屁股又惡狠狠踹了一腳。


    他前段時間才從一個俊俏郎君那得了兩個銀錠,還沒來的及迴家捎給媳婦呢,就接了這要命差事。


    衙役一路對李鐵又踹又罵,罵罵咧咧趕到山頭時,正撞見拎著把大刀從林子出來打算進院子的薑懷意和薑懷之兄弟二人。


    四人麵麵相覷,還是薑懷意看了眼躲在一旁不敢看自己的李鐵,挑眉問衙役:“你是來拿人的?”


    他還想著要是來個兇神惡煞的,他和薑懷之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剁了,然後帶著大哥和綿綿進山裏躲著,左右房子也快建好了。


    沒曾想來的是先前受過他銀兩的衙役,這可有的說了。


    衙役姓劉,他瞧見薑懷意兩人也頗不好意思,輕咳了聲,指著他說道:“馬元原本不知道山上還有你們這一戶,都怪這個該死的賤人。”


    “非說你們一家三個男丁,還各個都是年輕力壯的獵戶。”


    說完,劉衙役又惡狠狠踹了腳李鐵。


    眼前這位可是他大金主。


    “我雖有心替你們掩瞞,但是他把你們住山頭的事捅到馬元跟前了,你們家勢必是要出一個人的。”劉衙役沒說要他們出三人,隻按著最低的一人來說。


    薑懷意和薑懷之聞聲互相看了眼,隻出一人的話還好。


    “我去吧。”


    “我去。”


    二人異口同聲說道。


    說完,兩個人又互相瞪了眼。


    “我是你二哥,我還在這呢,有你什麽事。”薑懷意眯起眸子看薑懷之。


    薑懷之卻是冷嗤一聲,“你細皮嫩肉的,又長得和小姑娘似的,去了也不怕被人欺負。”


    見薑懷意眼神似刀子,薑懷之頓了頓,壓低聲說道:“你離家半年,綿綿和大哥雖然不說,但一定很想你,我日日都同他們一道,乍然離開倒也不至於讓他們太過惦記。”


    說完,不等薑懷意反應,薑懷之率先走到劉衙役身邊,拎起李鐵先揍了一拳。


    這個畜生,他遲早結果他。


    李鐵被薑懷之揍的慘叫連連,劉衙役看也不看一眼,透著分擔憂道:“還有一事我要同你們說,馬元此人行事狠辣,三日前他在雙石村征人,還搜刮了不少糧食。”


    “趁著他現在還沒進家中搜糧,你們最好把家裏糧食和值錢的東西都藏起來,人也藏起來,今天就不要出來了。”


    說完劉衙役看了眼被薑懷之揍的半死不活的李鐵,生怕一會不好交差忙將人攔下。


    “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們兄弟二人可還有要互相囑咐的?”


    薑懷意擰眉將薑懷之拽到一處,“那馬元是什麽人你都清楚,莫要太高調,一身武藝能藏就藏,待山裏事畢,我尋個時間把你偷出來。”


    說完,薑懷意掏出一個荷包塞給他,“裏麵有三十兩銀子,你看著花。”


    薑懷之其實不大怕馬元,也不怕什麽剿匪,他這會過去單純就是想把李鐵這個不做人的畜生料理了。


    但看見薑懷意眸中憂慮,他低低應了聲好,藏好銀子。


    臨走前,薑懷意又滿麵微笑地塞了十兩銀子給劉衙役。


    劉衙役樂不可支接過,張口閉口他定把薑懷之當自己親弟弟對待,在營中也會多加關照,絕不讓人欺負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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