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鬥金的父親還沒有趕鬧子,村民身居僻壤,生活艱辛,時常饔飧不繼,饑飽參半,爹爹心有不忍,便想謀條生路。”


    “於是背起藥簍,孤身前往龍門村貿遷,走之前,隻是說:等我迴來,咱們就不用再餓肚子了。”


    “山中猛獸橫行,爺爺和娘本是極力反對的,可爹爹執意如此,大家規勸不得,最後便抱著僥幸的態度讓他去了。”


    “差幸七日後,爹爹平安歸來,雖他疲累不堪,賺取的錢財卻也不菲,好過山中勞作半年的體己。”


    “可當事情有了第一次,往往會有第二次,記得那是秋日的一個清晨,天還未亮爹爹就背起了藥簍,臨走前,他吻了下我的臉蛋,好似冥冥之中,有些東西正變得不同尋常。”


    “那一日,誰也沒有阻攔爹爹,大家隻是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許久未曾折迴院中。”


    “七日後,爹爹沒有迴來,又過了七日,爹爹依然沒有迴來,娘變得愈發焦急不安,開始四下打聽爹爹的下落,卻如煎水作冰,不有絲毫音訊。”


    “大山從連綿秋雨到了皚皚白雪,可村口的那個身影始終沒有出現。”


    “每天傍晚,我便會坐在門口,所為無他,隻盼爹爹突然出現,而後興衝衝地跑向我,將我一把抱起,興奮地說:‘曦瑤,你看爹這次賺了多少錢,可以給你買更多好東西了!’(啞語)”


    曦瑤淚水撲簌簌直往下掉,晶瑩如玉珠一般。


    她深深吸了口氣,又道:“自此,娘儼如換了個人,她神情恍惚,形銷骨立,口中也開始說起了胡話。”


    “漸漸地,村裏也興起了謠言,說爹爹並非遭遇了不測,乃是去了龍門村,迷戀上了那裏的花花世界,再也不願迴到娘的身邊,這話娘聽來更不受用。”


    “有一天,我問娘:‘爹爹是否真如村民所說,不要咱們了。’”


    “娘說:‘曦瑤,你年紀還小,識不得這人間是非,卻是那些流言萬萬聽取不得,更不要去作辯解,因為編派你的人,是永遠不會可憐你的。”


    “你隻要記得,你爹是不會拋棄咱們的,因為在他眼中,這世上便再也沒有比咱娘倆更珍貴的東西了。’”


    “於村民流言蜚語之中,我和娘又度過了一年。”


    “那是秋日的一個早上,陽光明媚,萬裏無雲,如爹爹走時一樣,我至今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娘走來我跟前,她麵容黯淡,眼含淚光,沒了爹,她甚至不像活人模樣,卻是她接下來所說的話,更令我終生難忘。(啞語)”


    “娘說:‘曦瑤,娘這些話你聽來興許覺得殘忍,心中更會暗生惱恨,可娘卻沒有辦法。’”


    “‘我不能沒有你爹爹,非我在他和你之間選擇了他,而是,他卻是我的命,就像這世上,能長伴你的人終歸不可能是我,而是你生命中的另一半。’”


    “說完娘就笑了,卻是眼角流下了淚水,即便如此,我也能察覺,娘的笑是由心而生的,她要走,我卻沒哭,隻是靜靜地望著她。”


    “娘走出幾步,複又迴來我跟前,把細端詳著我的麵孔。”


    “不舍地道:‘娘雖然不知你爹爹身處何處,是生是死,但當一個人為愛而放棄所有時,便好似擺脫了所有的束縛,是如此的自由、通泰。’”


    “‘曦瑤,當有一天你遇到這麽一個男子,他在你眼中,而又滿眼是你,那便是你值得托付終生的人!待那時候,娘所作所為你或許會理解一二吧。’”


    “言畢,娘抱緊了我,一邊哭泣,一邊口口聲聲地讓我原諒她。”


    “這樣抱了很久,她突然鬆開我,轉身走去了村外,背影永遠消失在了那條小路,不知為何,我腦海裏浮現出了一隻飛蛾,晚上,它們撲向油燈時,竟和此時的母親殊無二致!”


    “再後來,一如你所見,隻有爺爺和我相依為命,娘就像當年的爹一樣,消失得幹幹淨淨。”


    “漸漸地,村裏又起了流言,說娘不甘寂寞,丟下老人孩子,去找了別的男人,當真風流成性,不守婦道!”


    “我不能開口辯解,每每聽到這些隻能默默避開,時有也會惱恨娘親,為何丟下我一人承受這一切。(啞語)”


    曦瑤侃侃而談,直至最後,雙臂竟也覺得酸軟。


    月色下,她俏臉上的淚痕猶如花凝曉露般的刺眼。


    嗚——


    又是一聲魚鳴自潭底傳出,聲色空靈,將那故事也烘托得更為動情。


    榮雲感同身受,曦瑤身世之淒苦,竟讓他忍不住心生憐愛。


    曦瑤迴過頭來,恰是睹見榮雲雙眼熾熱,正一動不動地凝望著自己,她心頭一緊,而後越跳越快。


    這一次,卻再也沒有避開榮雲目光。


    兩人四目交投,愛憐橫溢,月光中,但見榮雲緩緩張開右臂,攏在曦瑤肩頭,稍稍用力,曦瑤竟順從地依附在了榮雲胸膛。


    榮雲雙臂合圍,如護愛物,更隱約覺得軟玉貼胸,香澤微聞,整個人意識也模糊了起來。


    心道:今晚這一切,當真不是夢嗎!


    曦瑤此刻麵頰潮紅,更是在想:若這一切是夢,便永遠不再讓我醒來!


    兩人相擁無語,心跳如鼓,恍然不知時如飛輪,玉漏相催,隻知這林間晚風是涼的,懷中的人兒卻是暖的。


    曦瑤身軀一顫,頓如醍醐灌頂。


    娘當初為何拋下自己遠尋爹爹而去,這一刻,她全然明了,曦瑤再也對她惱恨不起。


    隻道:若易地而處,我亦如娘親那般!


    兩人如此再是抱過許久,曦瑤輕輕推開身前榮雲,羞澀道:“你抱得太過用力,我直難喘過氣來。(啞語)”


    榮雲竟有些不知所措,遊目四顧,支支吾吾道:“累得姑娘……氣窒,真的……真的過意不去。”


    曦瑤頷首低眉,道:“怪羞人的,這時候你卻還在喊人家姑娘。(啞語)”


    榮雲驀地一怔,這話他雖聽著受用,卻始終難以啟口。


    適從片刻,方道:“那我……那我便喚你曦瑤。”


    曦瑤聽後竟甜甜地笑了,榮雲卻再也無所適從。


    曦瑤曉得榮雲生性冷淡,不善言談,更不善柔情造作,便圓說道:“天色不早了,咱們也該迴去了。(啞語)”


    榮雲抬頭望月,憬然驚覺已是到了亥時左右,急忙道:“我一時忘了時間,咱們這就取道迴村吧!”


    曦瑤見他神色略帶緊張,竟不由己地竊笑了起來。


    心想:不知是否自己錯覺,榮雲已不似先前那般寡言少語,眉宇之間也不隻有冰冷愁怨,反倒多了幾分情感。


    曦瑤起身,榮雲借由攙她,卻是挽在一起的手再也沒有鬆開。


    嗚——


    兩人行出不遠,潭中再是傳來一陣魚鳴,平靜水麵,大魚嘭地騰躍而起,而後鑽去潭中沒了蹤影。


    卻是那散碎半空的水花,月光下如雪花般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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