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銀,傾灑於庭院之中,那抽芽的枝條在地上投下影影綽綽的輪廓。


    桌案上的茶盞早已涼透,抹雲輕聲問詢:“小姐,可要為您續杯茶?”


    陸子衿緩緩轉過頭,拿起茶蓋。


    “叮” 的一聲脆響,又將其放下。


    今日是承乾哥哥人生轉折點,她本打算等到他歸來,親口道一聲恭喜,眼見夜色漸深,院外卻始終毫無動靜。


    “你先迴翠玲瓏歇息去吧,我去迎迎。”陸子衿起身吩咐道。


    “小姐,怕是聖上留了人。”抹雲著急地說道。


    陸子衿擺了擺手,抬腿便向外走去。


    若是聖上留人,承乾哥哥定會派人迴府告知一聲。


    “噠噠” 的馬蹄聲在這宵禁的長街之上顯得尤為清晰。


    陸子衿拽緊韁繩,朝著皇宮方向疾馳而去。


    “宋狀元,還是乖乖受死吧。”


    為首的黑衣人眸中殺意凜冽,瞧著眼前奮力抵抗之人,仿若視其如螻蟻。


    宋承乾冷笑一聲,手指輕輕揩去嘴角的鮮血,冷冷道:“就怕你沒那本事。”


    黑衣人數量眾多,龍影衛武功雖高強,卻終因寡不敵眾而漸感力竭。


    龍刃見己方已呈頹勢,不由緊了緊手中之劍,他們的人手皆在此處,不會再有援軍。


    此刻他亦身負重傷,卻仍咬緊牙關,舉劍而立,如鷹隼般的雙眸死死盯著四周,隻要稍有異動,便要即刻護住公子。


    “公子,我們掩護,你快走。”


    “走不了了,多殺一個賺一個。” 宋承乾強撐著,身上那件子衿親手為他縫製的春衫已沾滿鮮血,胳膊上的血順著手臂流淌至持劍的掌心,一陣滑膩。


    太師府想必是傾巢而出,今夜定是鐵了心取他性命。


    忽然,長街上突兀的馬蹄聲混入了刀劍相擊之聲。


    隻見閃著藍光、多如牛毛的無影針唰唰地紮入圍成包圍圈的黑衣人身體裏,黑衣人頓時倒下一大片。


    “掩護!” 一聲高唿,馬匹嘶鳴著從打開的缺口唿嘯而過。


    龍影衛們迅速環繞在宋承乾四周,將黑衣人隔絕開來。


    宋承乾怔愣當場,望向踏馬而來的陸子衿。


    皎潔的月光籠罩其頭頂與白衫之上,散發著一圈朦朧光暈,襯得那眉眼如畫的麵龐宛如仙子下凡。


    “上馬!”


    陸子衿的聲音喚醒了宋承乾,他本能地伸握住陸子衿伸過來的手,飛身上馬。


    一縷縷蘭花香撲鼻而來,周遭的一切仿若靜止,他心跳如雷,腦中轟鳴,眼中再不見其他人與事,唯有麵前那如瀑的墨發隨風飄舞。


    今日她未佩戴他所贈的玉簪,而是紮著高高的馬尾,綁著墨綠與絳紫色的發帶。


    陸子衿腦海中飛速迴憶著這一片的地形,她對上京城並非十分熟悉,好在其中有一座府邸她曾來過一次。


    依著方向感,在巷子裏左拐右拐,終在一座府邸的後門停了下來。


    她迅速翻身下馬,急急地敲著門,後方巷子中隱隱約約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門 “吱呀” 一聲,開啟一條縫隙,“誰?”


    那人雖隱於門後,但陸子衿仍在夜色中瞧見一雙幽冷的眸子,那是高手才有的眼神。


    她舉起手中玉牌,朗聲道:“陸子衿。”


    門後之人見得那玉牌,趕忙將門打開,將二人請了進去。


    “帶我去見貴府管家。”


    陸子衿牽著宋承乾的手,快步跟在那人身後,很快便見到了管家。


    見眼前之人明顯與上次所見並非同一人,陸子衿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與緊張。


    “陸姑娘,無需緊張。蘇府得陸姑娘警醒後,公子便將老奴換了過來。


    現蘇府上下皆為有拳腳功夫的護衛,聽姑娘差遣。”


    “有勞了,後麵有追兵。”


    管家將陸子衿二人領到正堂後,命丫鬟端上茶並拿來藥箱,便退了下去。


    “他們並非普通護衛。” 宋承乾眸色深沉,看向陸子衿說道,“應是蘇長卿的暗衛。”


    陸子衿打開藥箱的手頓住,旋即取出其中的藥瓶與紗布。


    “我為你上藥。”


    “不必了。”


    陸子衿心中明了,從腰封裏取出一粒藥丸遞給他,“這是止血的。”


    宋承乾接過藥丸,觸碰到她那發涼的指尖,心中不禁一顫,一股冷意直抵心底。


    他垂眸,掩去眸中情緒,將藥丸幹吞而下。


    很快,屋頂上傳來瓦礫被踩踏的聲響,刀劍劃破皮肉的悶哼聲,以及人從房頂掉落的哐當聲。


    嘈雜聲斷斷續續,直至四更天。


    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龍刃裹挾著濃烈的血腥氣推門而入。


    “公子,人已全部殺光,隻留一活口。”


    “好,隨我進宮。”


    剛起床更衣完畢的文禎帝,目瞪口呆地看著麵前頭發淩亂、渾身是血的宋承乾。


    “滴答”“滴答”是指尖處鮮血落在地磚的聲音,不多時地上便洇出一攤血跡。


    文禎帝半晌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說是誰要殺你?”


    “太後與周太師。”


    文禎帝嘴角抽了抽,沉默片刻後才對外吩咐道,


    “來人,將鳳儀宮與太師府圍起來,不準任何人進出。”


    宋承乾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今日聖上免朝,陸尚書輕觸袖中的奏疏,長舒一口氣,坐著馬車迴了府。


    “老爺,有貴客在等您。”


    剛至府門口,門房前來稟報。


    陸尚書眉頭緊皺,想不出何人如此之早前來尋他。


    待一身常服的文禎帝轉身,陸尚書趕忙跨過門檻,雙膝跪地行禮。


    “起來吧,今日前來乃是為私事。”


    文禎帝目光落在站起身的陸尚書下頜之上,發覺其下頜與自己長的大不相同。


    他眸中的淩厲頓時褪去幾分。


    “你收留、教養承乾可是為了心柔?”


    “還放不下她?”


    陸尚書仿若受驚一般,臉色蒼白,撩袍又跪了下去。


    “聖上明鑒,微臣並不知曉承乾身份,是家中小女見承乾孤苦無依,將其帶入府中。


    微臣與蘇兄乃莫逆之交,便順水推舟賣個人情罷了。”


    “哦?” 文禎帝眯起雙眼,意味深長道。


    堂下跪著的人本與蘇心柔是未婚夫妻,他年輕時偶然遇見前來京城尋陸遠道的蘇心柔,一見傾心,後才方知其已有未婚夫。


    他便用了強,不過作為補償,自己登基後,連連提拔,僅用四年,當年的狀元便坐上了戶部尚書之位。


    “聖上,微臣所言,俱是肺腑,絕無虛言。”


    隨即, 陸尚書雙手將奏疏高高舉起,“臣啟聖上,微臣遠離故鄉之地,悠悠數十載矣。


    如今微臣年事漸高,每念及故鄉山水、親族故舊,思鄉之情愈盛,乃至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伏望聖上憐臣眷戀故土之心,恩準微臣致仕歸鄉,臣不勝惶恐感激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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