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雲將床榻以濕抹布悉心擦拭了三遍,而後又用幹布仔細抹過一迴。


    那原本老舊且掉了漆的木料,經此一番擦拭,竟似多出了幾分嶄新的氣象。


    “抹雲,你去鋪自己的床鋪吧,大家都累了,我的床我自己來鋪。”


    說著陸子衿將放置於凳上的鋪蓋輕輕一抖,三兩下手勢,便平整地鋪於床上。


    她向來有此習性,若是出遠門所用並非自己睡習慣的被褥,便難以安然入眠。


    陸子衿鋪床動作甚是利落,抹雲僅在旁稍加協助,床鋪便已鋪設妥當,隨後抹雲便步出了臥房。


    剛一出門,便瞧見卜一麵色凝重,呆呆愣愣地佇立在屋前。


    抹雲心中不禁泛起一絲驚奇,這向來少年老成的卜一,怎會有這般神色。


    “卜一,你在瞧什麽呢?趕緊收拾一番,稍後便要用午膳了。”


    見卜一仍未迴神,抹雲輕輕搡了搡他的胳膊,問道:“你這是做甚?”


    卜一這才迴過神來,應了一聲:“好。”


    然其身體卻依舊佇立原地未動,抹雲低聲嘟囔了兩句,便轉身迴房去收拾自己的床鋪了。


    南宮珣匆匆趕赴鹿兒村之時,陸子衿已用過午膳,正在休憩。


    他望著床榻上唿吸均勻,裹著錦被酣然沉睡的人,胸腔之中喜悅之情仿若即將炸裂開來。


    一刻鍾之前,聽到鹿兒村傳來她抵達的消息,他起初尚不敢置信,原以為或許還需十日方能相見的人,竟已來到此處。


    南宮珣緩緩走上前,在床頭處蹲下,伸出手輕柔地撫摸著陸子衿的臉龐。


    隻見她因連日奔波於路途之上,往昔那紅潤的小臉如今滿是倦怠之色。


    陸子衿在這陌生之地睡眠本就不深,察覺到有人觸碰自己的臉頰,瞬間便清醒過來。


    待看清眼前之人是南宮珣,不禁問道:“嗯…… 你怎麽過來了?”


    “聽說你來了,我便趕忙過來了。”


    南宮珣見她欲起身,趕忙伸手扶住她的後腰,待她坐起之後,又急忙將藕色夾襖為她披上。


    “你不忙麽?” 陸子衿將胳膊探入他撐開的袖筒之中問道。


    “忙,但是見你的時間總歸是有的。”


    陸子衿微微淺笑,下得床來,站在南宮珣對麵,見他麵色尚好,便伸手輕撫他的臉頰,隻覺甚是水潤,看來他的確有聽自己的話,好好進食、睡覺並保養。


    “如今北漠那邊情形如何?”


    南宮珣伸手覆上那貼在臉頰上的手。


    “探子來報,北漠第一上將慎圖凜統禦大軍,正朝南境長驅直入。”


    陸子衿蹙眉,“這是鐵了心要攻克雁門關了。可有求援?”


    “嗯。三日前便已向原城送去消息……” 南宮珣語聲漸沉。


    “聖上可是如同上次那般,不予應允?”


    “並未直接拒絕,隻說且看後續軍情如何。”


    陸子衿不由冷笑出聲。


    “無妨,我已命人加固城門,在城門外設了拒馬、鹿角。”


    “你帶我去看看。”陸子衿拉著南宮珣的手欲往外走。


    南宮珣被她牽拉著,順手拿起凳上陸子衿的氅衣。


    一路上因無遮蔽之物,寒冷侵襲,陸子衿不由得將頭深埋於南宮珣懷中。


    “到了。” 未過多久,南宮珣的嗓音於頭頂響起。


    他翻身下馬之後,雙手穩穩撐住陸子衿的腰身,將她抱下馬來。


    此處東西山岩峭拔,中間有路,盤旋崎嶇,城牆高大堅固,綿延數公裏之長。


    陸子衿在書本上見過雁門關城樓的彩色照片,但遠不及實地見到來的震撼。


    “若僅靠防守,可行?”


    “敵我兵力懸殊,若隻是單純防守,恐難以持久支撐。”


    弓弩、箭矢、投石機等遠程攻擊武器,數量有限,再者便是糧草,曹未等人所攜糧草,所剩之數隻夠半月有餘,而朝廷下一批糧草始終未曾運來。


    陸子衿目光落在那些正忙碌於加固城樓的士兵身上,二人一時皆陷入沉默。


    敵我人數相差數倍,唯有智取方有勝算,手槍射程有限,子彈亦是有限,在此處其優勢並不顯著。


    南宮珣靠近陷入沉思的陸子衿,輕聲道:“實在不行,我帶人去暗殺慎圖凜。”


    “不行。”


    陸子衿轉頭望向南宮珣。


    北漠太後女中豪傑,雄心、魄力、權謀較武皇有過之而不及,在北漠民間有“上馬治軍,下馬治國”的美譽。


    在她的統治下,培養出不少驍勇善戰的將領,死了慎圖凜,還有若幹個頂上。


    北漠的疆土毋庸置疑遲早會融入到華夏版圖,但她不願南宮珣卷入這民族大融合的戰爭之中,夾於文禎帝的算計與民族大義之間。


    待日後承乾哥哥榮登大寶,憑其才智、權謀以及眼界,必可用最小的代價,化解兩國邊界紛爭。


    她隻想盡快查清南宮將軍死因,而後帶著家人隱匿於世。


    她伸出手緊緊拽住南宮珣的胳膊,說道:“你應允過我的,會保全自己。”


    “好。”南宮珣眸光異動,應了一聲。


    或許是男兒天性使然,自踏入此地,他便感到熱血翻湧,激情難抑。


    內心深處總有一股強烈的衝動在澎湃,總有一日,他要親手將這些曾與父輩們交戰過的北漠之人徹底擊退,再無卷土重來的可能。


    距邊關八百裏處,一行人騎著馬,迎著風雪朝北疾馳而來。


    “大力哥哥,咱們停歇片刻吧。” 後麵馬背上之人,實在難以忍受,扯著沙啞的嗓子唿喊著。


    王大力騎行速度未減,高聲迴應道:“待抵達下一個驛站,咱們便歇息一晚。”


    驛站通常不對普通百姓開放,然越往北行,越是荒蕪。


    那些規模較小的驛站會將館舍提供給百姓暫作避寒之所,借此賺取些許零散銅板。


    馬背上的王大力,眼角閃爍著淚花,身子隨著馬匹的顛簸有節奏地晃動。


    小姐年前命他迴山上,在帶領眾人訓練之餘,還要在林間奔走,練到速如脫兔。


    隻為防備日後若再遭遇客棧那般變故,可得以逃脫保命。


    原定在初六在十裏亭會合,一同趕赴邊關。


    豈料前幾日突然收到哈哈送來的信件,她竟在初二便獨自啟程。


    小姐竟未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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