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獸醫趙來財


    四月的一天下午放學後,謝新正在家裏寫作業,忽聽國建在院門處喊,“新那,新!快來看來嗨,敲豬的來啦!新,快出來看敲豬的!”謝新於是放下手中的筆和本,竄出家門和國建一道去瞧敲豬。


    敲豬的是位三十歲上下的壯大男人,長方形的大腦袋,一隻眼睛大如牛鈴,一隻眼睛卻隻有灰白色的眼白而沒有眼珠,據說那是打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直到這個年紀還沒有找到老婆,誰的爹媽又舍得讓閨女嫁給這樣相貌的一個敲豬的呢!


    這個敲豬的卻是在是個獸醫,新屯本村人,名叫趙來財。哪個生產隊的牲口有了毛病,誰家養的豬出了問題,他一到差不多都能夠妙手迴春,原本打蔫兒的大騾子大馬生豬呀什麽的,經過他的調理用藥大多都能有所好轉直到恢複健康。二當家的謝明仲活著那會兒,有一次在牲口棚,長有棕黑色油亮體毛的騾子的媽媽——那匹灰母馬打蔫兒了好幾天,二當家的請來趙來財,他左看右看瞧了半天,說了句,“這馬有炎症,發炎了,最近是不是拉稀?這幾天得給它點兒好料吃。來,拿著,把這藥片搗碎了拌在料裏給它吃進去,我再給它打一針,問題不大。”趙來財從大藥箱中取出藥片遞給明仲,並告訴他服用方法,接著便取出一支特大號注射器,那家夥怪嚇人的,仿佛普通手電筒一般。趙來財將注射器中吸足藥液,然後又掏出一大撮藥棉,那注射液以及藥棉的用量足足是普通人的十倍,那注射器上的針頭也是粗大的很。隻見趙來財熟練地將藥棉蘸足了棕黃色的消毒碘酒,在那匹馬的後腿根處仔細地塗抹均勻,然後將針頭用勁刺入母馬的皮肉深處再按壓注射器往其體內送藥。若是旁人如此,這牲口怕是要抗爭一下的,但大凡是趙來財出現在它們麵前,牲畜們便靜靜地站在原地,任來財手中鋼針刺入皮肉之中,最多不過因為疼痛而抖幾下渾身的皮毛而已。牲畜尤其是大牲畜,馬驢騾乃至豬狗雞鴨等牲畜家禽,它們頭疼腦熱生病了的時候,看到趙來財便知道是大夫來給它們醫病來了,那時它們會努力地配合趙大夫的治療。趙來財身上應該是有一種味道的,生病的牲畜們聞到它會生出精神兒來,而健康的它們聞到這種氣味兒常常是驚懼害怕得躲將起來。


    作為獸醫,瞪著一隻牛眼和一隻絲毫不加掩飾的灰眼睛的趙來財,在這十裏八村差不多是婦孺皆知的。人們已經不記得他曾醫治好了多少生病的牲畜,又給多少的雞鴨注射了防病疫苗,更不記得他敲了多少豬給多少青少年仔豬做了絕育手術,將其睾丸割下來而仔豬則哭天喊地撕心裂肺驚恐疼痛地哀嚎著,據他自己估算,每年至少有幾百頭仔豬經他手做過這樣的手術,這是一個相當保守的數字。他曾微笑著說,自己還未動刀,隻是才從醫藥箱中將消過毒的光亮的刀子、鑷子等家什拿出來而已,然而這時仔豬已經嚇得瑟縮著躲到豬圈的牆旮旯裏去了。


    (三十九)


    獸醫趙來財沉著冷靜,他高大壯碩不需要助手,他從來都是一個人騎著自行車帶著藥箱獨來獨往,即使你路上攔住他請他幫忙,他也幾乎從來不會拒絕而隨同你前往去看牲口或是家畜。這時迅速跑來的國建和謝新唿哧唿哧地站在了旁邊,這戶人家的主人進入豬圈內將躲在牆角的公仔豬趕出了豬圈,守在圈門口的趙來財眼疾手快,他一薅住仔豬的一條後腿然後順勢將其拎在了空中再順按倒在空地上,與此同時,他一副膝蓋穩穩地牢牢地將仔豬頭部壓在,任它張大的嘴巴如何嚎叫也絲毫不肯放鬆。國建與謝新等旁邊的人可以看到仔豬的一顫一顫的粉紅色的咽喉的深處。如果是趙來財45碼大腳丫子踩在上麵仔豬或許還可以嚐試著掙紮,如今卻他的能碾碎仔豬豬頭的膝蓋,要想動彈那是比登天還難!


    這時趙來財將豬身翻過來,豬肚子朝天,仔豬的下身便明白清楚地展現在獸醫趙來財的眼前。他從容不迫然而又是依程序進行著,先消毒再下刀。誰家養頭豬容易呀,還指望用它來換倆零花錢兒呢!趙來財懂得職業道德,在他敲過的仔豬中幾乎沒有一例因為傷口發炎而出過事情的!這時他操起光亮鋒利的刀子在仔豬的睾丸部位割開一個一厘米左右的刀口,然後更低地俯下身用手將仔豬的兩隻睾丸分別擠出來再幹脆利落又徹底地割掉再扔掉,最後再在傷口上塗上碘酒和消炎藥。就這樣,仔豬被順利地閹割了,趙來財方才抬起壓在仔豬頭部的膝蓋並且拍拍豬頭將它放迴豬圈。仔豬的尖利的哀嚎聲迅速減弱,到最後隻是躲在豬圈的角落裏痛苦地呻吟般的哀鳴,同時身子微微地瑟抖著。


    國建、謝新等幾個孩子在旁邊膽怯卻又好奇地看著這一手術過程,謝新禁不住小聲問比他大兩歲的國建道,“國建,你害怕不?”國建點了點頭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搖搖頭,謝新緊跟著說了句,“國建,我現在不怕,白天也不怕,可到了晚上就不敢想!”後麵的一句話謝新不好意思說了,有時候做夢夢到趙來財敲豬時他竟被嚇得尿了床!那呈亮鋒利的敲豬刀能輕易割開仔豬的皮和肉,而割開國建和謝新的皮肉那更是輕鬆不過的了。


    這趙來財沒過幾年就娶了個黃花閨女,那女子高挑身材皮膚白皙,細長眼睛黃頭發,是這個公社有名的投機倒把分子每次開批鬥大會必然出現在批鬥席上的郭二的大閨女,她已到了三十歲出頭的年齡。那個時代女子到了這個年齡還嫁不出去那就真成老姑娘了!兩人婚後育有一子取名趙虎。等到1990年代初,已近知天命之年的趙來財突發意外,在外與人吃飯喝醉了酒,迴來時月黑風高,已近半百的趙來財騎自行車騎進了路邊的排水溝中,第二天天亮被人發現時已經沒了氣息。


    那郭姓女子在趙來財活著的時候便同新屯本村的能說會道的大個頭劉國尚眉來眼去,等到趙來財死了,這兩個人迅速發展到乘著行人稀少的晌午頭兒,到南河坡兒或是高過人頭的棒子地中去幽會,色膽包天的劉國尚還時常在夜幕降臨後找借口從家裏溜出來到郭女子家中喝酒聊天。等到被劉國尚媳婦“撞上”了,便將自己男人數落一通,又夾槍帶棒指桑罵槐地將趙虎媽連損帶罵一通狂卷,那郭姓娘們不愧是投機倒把分子郭二的女兒,到那時已是如《水滸》中孫二娘一般有膽有識的人物,她如何吃得劉國尚媳婦那等窩囊氣?!於是二人便連抓帶撓連掐帶打地撕巴在了一起。過後會平靜一段時日,老書上說“倒是偷情滋味美”,確是不假,這一對正值旺年的男女又在事態漸趨平息後,乘人不備拉拉扯扯地糾纏到了一起,之後又是男人媳婦出麵打鬧加以阻止……如此循環往複,直到趙來財的兒子趙虎長大了懂事了,而來財媳婦與劉國尚也已過了情盛難抑期,二人才算做了徹底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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