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村支書劉國成大兒子的婚禮


    這一年的國慶節,書記劉國成的大兒子連盛結婚了,主廚自然是謝天祥。按照京東農村的習俗,劉國成請謝天祥拉了菜單子,八個盤兒(菜)、六個碗兒(菜)、外加四個碟兒(涼菜),總共十八道菜,這樣的席麵兒在當時的新屯村算是高規格的了,劉國成說,“別讓村裏人說咱這書記娶兒媳婦,縮手縮腳扣扣索索舍不得給大夥吃!誰家也不是酒呀肉呀的天天請大夥吃飯是不是?還有就是別讓新媳婦的娘家人看低了咱們!我這兒媳婦是京城人,從來沒到新屯村婆家來過,兒子連盛娶了這樣的媳婦,該為他高興才是,不該好好慶祝一下嘛?!”


    連盛兒子已經給劉國成和家裏人看過結婚照,這樣漂亮的京城姑娘能嫁到他們劉家來,那是兒子的福氣也是他們劉家門兒的福氣!雖然她還沒有來拜見過公婆!


    劉連盛雖是生長在新屯村,卻幾乎一天農活沒幹過,就在他高中畢業之後沒幾天,就有京都飯店來招工,而必須高中畢業一項就讓連盛幾乎作為不二人選成為了京都飯店的一名職工。那時也沒有廚師培訓班之類的培訓學校,許多崗位都是師父帶徒弟,是“師父”而不是“師傅”,師父與徒弟之間情同父子,廚師、司機、瓦工、木工等統統都是如此。


    這連盛進入京都飯店之後,就從剝蔥剝蒜洗菜刷盤子洗碗幹起,後來進入飯店的中餐廳幫廚,大約半年後因為西餐廳缺人,他便又到了西餐廳。


    西餐廳的大廚是哈爾濱人,他的西餐風格有著濃鬱的俄式風格,而大廚所選的接班人就是斯文白淨幹活不惜力又有眼力見兒的劉連盛。連盛雖是農村出身,但卻鼻直口正,尤其是那對不大卻圓潤厚實的耳朵,有人說連盛長了一對元寶耳朵,而給他帶來福氣的正式這對耳朵。他又繼承了劉國成的基因,性格沉靜而喜動腦,他為西餐的魅力所陶醉,誰又能想得到,幾根牛骨頭,兩個黃皮洋蔥,就能做一鍋讓客人讚不絕口的洋蔥湯!進入京都飯店三年之後,他便能在西餐廳獨擋一麵,讓師父和領導暗中讚賞。


    京都飯店,一座現在看來至少五星級的酒店,京城人都以去過這座飯店而自豪,更以在那裏用過餐為榮耀,而如果在那裏享用過西餐更是讓人羨慕的不得了,作為西餐廳的大廚,劉連盛自然得到了許多姑娘的青睞。隨著功力的上升與領導、師父的賞識,連盛的地位在不知不覺中提升了,在被飯店送到法國去進修半年之後,連盛的地位便差不多和師父平起平坐了。


    但深植於連盛血液中的農村人的淳樸與厚道沒有讓他過分地得意與忘形,他希望找到那個漂亮一點兒老實一點兒能與之好好過日子的姑娘,而第一個看中他的那個姑娘就成了割舍不掉的思戀對象,那就是他現在的媳婦。等到談得差不多了,兩個人可以攜手在北海公園裏慢步的時候,他要她迴新屯村走一遭,見見自己的父母家人,卻被其一口迴絕,“農村又什麽好看的,我不喜歡農村,我喜歡京城,喜歡京都飯店西餐廳的浪漫氛圍!”


    (二十三)


    這個父親是工廠工人、母親是街道職員的京城姑娘自視甚高的本來麵目一下子暴露了出來,當時連盛心中“咯噔”了一下,“生我養我的地方你不去也就算了,但生養我的父母你也不去拜見一下,這未免太不近人情太失禮了!”


    盡管連盛心中不快,但他的厚樸和遇事替人著想的性格讓他放棄了“斷交”、“長痛不如短痛”的想法,雖然女方最終也沒有於婚前去新屯村看望他的父母她的公婆,但女子在他麵前撒嬌使性糾纏著他,讓他這個“廚子”兼“處子”感到了異性的溫暖,於是眼睛一閉便領了結婚證成為了合法夫妻。


    女方家為這個獨生女和連盛舉辦了隆重的婚禮,婚禮上除了師父和單位領導外,沒有一個男方的親人,新郎連盛的笑臉背後有幾分痛楚與不快,爹媽生育撫養了自己,臨到成了人結了婚,卻沒能讓自己的媳婦去拜見公婆!女方的父母大約也意識到了失禮與理虧,這個實際上倒插門兒的女婿,京都飯店西餐廳的大廚畢竟關係到自己寶貝女兒的未來,因此在男方舉辦的婚禮上,他們沒用連盛多費口舌,自己提前預定了“皇冠”出租車,上午九點不到便在新郎和兩個弟弟陪同下,堂而皇之地來到了新屯村書記劉國成的家門口。


    農村裏誰家辦紅白喜事常引得眾相鄰圍觀,劉連盛的婚禮自然更是村裏人圍觀的對象。等兩輛高級轎車出現在村口的時候,婦女老幼圍站了一街筒子。那時新屯人結婚有用自行車組成的車隊迎娶新娘的,有用拖拉機的,還有用卡車的,但使用這種高級出租車還是破天荒第一遭,劉國成臉上有光,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新郎、新娘按照約定當晚就留在了新屯村,預備第二天再迴京城,劉家為他們特意安排了點著紅燭的洞房。女子雖是麵若冰霜但卻不失千嬌百媚,新郎知道新娘不熟悉更不習慣農村的生活,便幾乎形影不離地陪伴著,不時在新娘的俏臉邊貼著耳朵嘀咕幾句什麽。婆婆和幾位至親女眷想走過去陪她說幾句體己話兒聊聊家常兒,但人家京城裏的閨秀什麽世麵沒見過,或許還見過毛主席、周總理呢!而你一個農村老娘們兒又見過什麽世麵?於是怯怯地望著冷豔的新娘笑一笑算是打了招唿。


    新娘終於出來了。她穿著紅色高跟鞋走了一條筆直的路線,後腳挪移到前腳的前麵時必是一條直線,因為“訓練”有素,所以這樣走路也就顯得從容自然兒自信,這是電影裏都看不到的步態,謝新、國建們眼睛直勾勾地半張著嘴巴看得癡呆了,直到跟在後麵的新郎跑到前麵朝廁所裏用他那渾厚的中音喊一聲“有人嗎?”眾人才知道是新郎陪新娘上廁所。書記家的院子裏的燈光透過院門射了出來,為他們鋪設出光亮的道路,同時又成為了他們展現自我的舞台。


    迴返的路上,新娘步態依舊目光直視而冰冷,這時候國建抖了個激靈兒,他跟在香噴噴的新娘身後亦步亦趨地學著人家走路,看得謝新和眾夥伴指指點點哈哈大笑,新郎迴過身來拍了拍國建的頭,從褲兜裏掏出幾顆糖果給他,然後快步追過去,用手摟住新娘說,“小孩子淘氣,你別介意!”


    新娘於是用白手拍了拍胸口長舒了一口氣!後來這幾個孩子便反反複複地重現這一鏡頭,一個孩子摟住另一個孩子的肩或腰說道,“小孩子淘氣,比別介意!”然後他們便一齊哈哈大笑,直到笑得彎了腰,直到笑得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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