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緒不說話,也沒有按下樓層按鈕。


    洛嫣暗想:他也是去頂層嗎?


    電梯裏在播放拉威爾的,兩人都一言不發。


    洛嫣努力去欣賞這首傳世名曲,好讓自己的神思從周圍古怪的氣氛中逃離出來。


    這裏的裝修雖然複古,但洲際酒店作為星海市的頂級酒店,設施還是最新的高科技,這台電梯應該是電磁波動力的,平穩且速度很快,90層的高度十幾秒就到了,叮的一聲,洛嫣率先出了電梯。


    地上厚厚的羊絨毯讓每一步都像踩在雲上,洛嫣終於找到了大使套房,門開著,她看見洛雨然正坐在實木餐桌後麵,遠遠望見她,向她招了招手。


    走近了,洛嫣才發現洛雨然身旁還坐著一個中年男人,四十出頭,西裝革履,成熟穩重的樣子,臉看著有點眼熟。


    洛雨然從飯桌後站起來,那個男人也站了起來,洛雨然淡定的微笑,“嫣嫣,這是你容叔叔。”


    容海明和藹的笑,“不好意思,洛老師沒提前通知你吧,今天是我想約你們一起吃個飯。”


    洛雨然撇了一眼容海明,對洛嫣解釋,“是我怕你知道了以後推三阻四的不過來,就沒提前和你說。”


    洛嫣已經從震驚中迴過神,剛要和容海明問好,就見他看向自己身後,眉峰一皺,“容緒,你怎麽這麽慢?快過來。”


    洛嫣身子一僵,感覺一個壓迫感很強的人從身後靠過來,像溫暖的室內進來了一條冰。


    容海明轉過臉和顏悅色地對洛雨然說,“這是小齊,我兒子,也是星大的,聽他說他高中那會還上過洛老師的音樂選修課。”


    容緒向洛雨然輕輕鞠了一躬,“您好,我是容緒。”


    他又朝身邊的洛嫣伸手,“你好。”


    洛嫣見狀連忙也伸出手,她指尖觸到容緒的,才發現他的手異常火熱,她隻想意思一下就縮迴來,結果容緒大掌握住她四指不放,洛嫣的手微微使勁還是沒抽出來。


    容緒看著洛嫣窘迫的小臉,耳朵都染上緋紅,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壞笑,手上繼續用力,感受手心裏洛嫣的小指頭不停蠕動,癢癢的像羽毛撓在他心頭。


    洛嫣怕被洛雨然和容海明發現,暗暗著急,她抬頭看一眼容緒,他臉上帶著禮貌的淺笑,好像對自己的尷尬渾然不覺。


    時間好像凝固了,就在洛嫣不知所措的時候,容緒終於放開了他的手,臉上還是雲淡風輕,洛嫣幾乎以為剛才發生的一切是自己的錯覺。


    容海明沒發現兩人的小插曲,他對容緒彬彬有禮的模樣非常滿意。


    洛雨然作為星大的知名教授,有時也去星聯大的附中講幾節課,她的學生那麽多,也不可能個個都記得。


    她和容海明是在星海大學的新圖書館落成儀式上認識的,容海明作為圖書館的承包商出席,洛雨然當時連容海明是誰都不知道,更沒關注過他兒子容緒。


    容海明舉止得體,談吐不凡,有他和洛雨然在一旁天南海北的聊天,飯桌上的氣氛融洽,像多年不見的老鄰居一起吃頓便飯,洛嫣漸漸感到沒那麽不自在了,偶爾還迴答幾個容海明的問題。


    她看見和容海明說話時洛雨然眼裏流露的光彩,有些恍惚,自從爸爸去世以後,她好久都沒看見媽媽這麽輕鬆快樂了。


    洛嫣暗暗打量容海明,他風度翩翩,而且長的不賴,容緒和他有四五分像,洛嫣不由自主的把他和爸爸比較,但爸爸的臉已經在洛嫣的記憶中漸漸模糊了。


    飯吃的差不多了,容海明恰到好處的提議送她們迴家,洛雨然擺擺手,說,“不用了,你們先迴去,我和嫣嫣說幾句話。”


    容海明猶疑了下,還是答應了。


    套房的餐桌夠十個人坐下,現在又走了兩個人,顯得更空曠。


    洛嫣靜靜看著一桌子精致的菜肴,她剛剛沒吃幾口,但她看得出這些都很附和洛雨然和她的口味。


    洛雨然看著洛嫣,緩緩的說,“嫣嫣,我知道對於你來說一時有些不能接受,但…”


    “媽媽,隻要你能開心快樂,我沒什麽不能接受的。”洛嫣飛快地答道。


    兩個人默了幾秒,洛嫣終於開口,“那個容叔叔看起來很有錢,他”


    洛雨然笑著歎了口氣,“是的,我知道你的擔心,我一開始也很多顧慮,他和我的經濟條件不對等,還離過婚,但我希望你知道,我這樣做不是一時衝動或者害怕寂寞,而是經過很長時間的考量才下定決心,我選擇相信自己的判斷,也希望你能相信我。”


    “我相信你,媽媽。”洛嫣鄭重地點了點頭。


    洛雨然的丈夫李遠是警察,在洛嫣七歲的時候得肺癌去世了,洛雨然大哭了一場,從此再也沒提過他的名字,把洛嫣的姓也給改了。


    那時洛雨然的父母已經去世了,李遠是個孤兒,她一個人操持完葬禮又立刻迴去工作。


    此後的十年,洛雨然一個人把洛嫣拉扯大,她當時隻是星海市聯邦公立大學的音樂係助教,工資並不高,為了負擔洛嫣的鋼琴課費用經常要身兼數職,非常辛苦,這些洛嫣都知道,所以她從小就是個懂事的孩子。


    如果把洛嫣的人生比做一首奏鳴曲,那最華彩的部分已經在序曲中結束了,隨著父親的去世,隻剩下單調的樂章在徐緩的推進,她把全部精力放在鋼琴上,如果不能彈琴,她就不會快樂。


    現在,洛雨然突然再婚的決定像一隻突兀的小號突然闖進平衡的樂章,打亂了慢板的節奏,原本按部就班的旋律向著一種洛嫣無法預知的方向發展,她無法不接受,她隻能去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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