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畜生,本座當日就不該心慈手軟留你性命,釀成我舟靈門今日滅門之禍!”


    掌門目齜欲裂,惡狠狠地叫道。


    “嗬……”,魔尊曾經為這一刻準備了很多話,想質問他可曾後悔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冤枉被栽贓陷害莫須有的罪名;想得意自己日夜拚了命地修行,蟄伏多年,如今終於能把以前這個曾經高高在上決定自己命運的掌門踩在腳底下;想反駁他過去又何曾給過自己生路……


    然而,魔尊終於還是隻從喉嚨裏發出一個冷冷的音節,麵無表情地把劍往前一遞,結束了這舟靈門的最後一條性命,也終結了自己十幾年來的唯一目標。


    如今大仇得報,他卻已經想不起十幾年前那個意氣風發,滿心熱血的自己的樣子了。魔尊一時有些茫然,追求了十幾年的目標轟然崩塌,為了報仇的自己這些年來雙手早已沾滿血腥,如今即便是為他而死的師尊複生,站在自己麵前,怕是也隻會大喊一聲:“魔道賊子拿命來”,朝著自己舉劍相向吧。


    魔尊一身紅衣,染滿鮮血,有自己的,也有敵人的,他知道即使是殺了這些人,自己也不可能再迴到過去了,正道絕不可能還容得下他這樣手裏沾滿血腥的人。


    魔尊靜靜躺在崖底,在剛剛的鬥法中他其實也受了不輕的傷,胸前肋骨塌陷一片,身上數百處大大小小的傷口還在流著血,紅衣已被鮮血浸染得發黑,每一次唿吸都帶來胸口的一陣抽痛,這樣的傷勢不加處理,即使以他高深修為,也撐不過三天。


    魔尊貴為魔尊,魔道之主。儲物袋裏就有種類繁多的靈丹妙藥,不說起死迴生,救迴一個哪怕隻剩一口氣的人也是輕而易舉的,他卻任由自己的鮮血流動著,閉著眼不願動彈。


    自叛出舟靈門,他日日提心吊膽,滿懷仇恨,遊走在生死之間,拚了命地修煉,沒有任何娛樂和放鬆,提著一口氣隻為報仇,幾乎沒有一刻是輕鬆的,以至於十幾年來,唯有此刻他才是真正輕鬆的,自在的,他感受著自己的身體逐漸衰弱,竟覺得有些快樂。


    魔尊躺在地上閉著眼等待死亡,向來陰冷的,冷酷的臉上居然隱隱浮現出一絲孩童般天真的笑容。


    “砰!”,一件小小的東西突然砸在了他身上。


    ………


    洛嫣一有知覺,就感覺自己在墜落,身體完全沒有了病床上的沉重,而是變得十分輕盈。


    ——是我的魂魄在往陰間墜落嗎?他模糊地想著。


    這次投胎,一定要擦亮了眼睛,不要再托生到這樣病病歪歪的身子上了,太痛苦了。


    然後她就覺得頭腦一懵,撞在了一個溫熱的物體上。


    自己並不是什麽靈魂狀態,而是重生到了一具陌生的軀體上,洛嫣意識到。


    她連眼睛也無法睜開,但她能感覺到這副新生的身體是健康的,隻是由於初生的虛弱,還無法睜眼,甚至連動一動也要花費很大的力氣。


    這時候它感覺身旁有一股甜美的氣息吸引著自己,這副初生的,羸弱的軀體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地唿喚她往那裏去,洛嫣閉著眼,用盡全身的力氣四肢並用地爬過去,然後她趴在那個甜美氣息最濃鬱的地方,失去理智地吞咽著那裏甜美的濕濡的液體。


    幾乎是立竿見影的,身體內如同燃起了一把火,熱了起來,無力的四肢開始變得有力,洛嫣也終於能夠控製自己睜開眼睛,來看一看周圍。


    洛嫣第一眼看到的這個世界,是深深淺淺的紅,她撐起身體,定了定神,發現自己站在一個人的胸口,這個人一身紅衣被血染透,渾身是傷,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隻有胸口微微的起伏來證明他還活著。


    自己所站立的地方正是這人胸口一道巨大的傷口上,從左肩一直延伸到腰腹處,可以想象再深一些,幾乎就能把這人分成兩半了。眼下這道巨大的傷口正不斷散發著和剛剛別無二致的甜香氣息,那自己剛剛飲下的是……


    洛嫣意識到自己剛剛才生飲人血,隻是愣了片刻就迴過神,對於一個前半生大部分時間都躺在病床上靠唿吸機續命的重病患者來說,隻要能恢複健康,不要說隻是飲人血,便是吃些更加惡心的東西,也完全能接受。


    比起這個,她更加在意的是……自己此刻踩在那人胸口的,長著雪白絨毛的四足,怎麽看,都不是個人吧……


    洛嫣邁開腳想從這人的傷口上下來,怎麽說這人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自己還站在他身上踩著他的傷口什麽的,雖然這人看起來是昏迷狀態,但是想想也替他感到痛。


    然後習慣了直立行走的地球人類靈魂就在這具新生的四肢著地行走的貓科動物身體上後腿邁步前腿不動、左腳絆右腳地失去平衡,洛嫣眼睜睜看著自己從那人身上骨碌碌滾了下去,落在他身旁的枯葉鋪就的泥土地麵。


    也算是……達成了下來的目標。


    摔得七暈八素的洛嫣隱隱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嗤笑,是錯覺吧,她內心尷尬地想著,還好周圍沒人,洛嫣轉著頭四處看了看,背後是一片高聳入雲的峭壁,四周盡是陌生的異常巨大的樹木和滿地的枯葉,自己這是,重生在哪個原始森林了嗎?


    花了多長時間來練習走路這種事暫且不表,總之在洛嫣一身雪白的絨毛幾乎在地上滾成灰黑色之後,洛嫣才堪堪學會用四隻腳而不是兩隻來使自己向前移動。


    天也漸漸暗下來,洛嫣感覺身體一陣虛弱,這具才剛剛出生的身體需要進食了。然而放眼望去,這四周不是樹就是葉子,更遠些的地方也許會有果實,但才剛出生的洛嫣可不敢亂走,萬一遇到什麽大型猛獸,憑著這副羸弱的身體,這撿來的第二條命怕是沒焐熱就要丟了。


    洛嫣心安理得地邁出四隻爪子往迴挪,以那人傷勢,雖然現在還留著一口氣,可是以人類目前的醫療技術是絕不可能救迴來了。而他的血液對自己似乎有些奇異的好處,剛出生時還連眼睛都睜不開的自己僅僅舔了一口,就讓身體成長到能獨立行走的地步。


    不如再做做好事,貢獻一點血液來讓自己長得更強壯一點,起碼麵對可能遇到的猛獸時能有力氣逃跑。


    等他死了,自己便盡力挖個坑把這人埋了,也讓他不至於橫屍荒野。


    洛嫣四肢並用,挪啊挪,終於探出一隻髒兮兮的小爪子就要抓上這人的衣角。


    突然視角就是一陣變換,不由自主地飛上了天。


    呸,什麽飛上了天,分明是被剛才還奄奄一息躺著的這人拎起來了。


    魔尊用兩根手指把這髒兮兮的小東西拎起來,盯著它考慮,是直接掐死還是用靈火訣把它燒成灰。


    洛嫣被拎著後頸吊在空中,就隻見紅衣男子有些吃力地坐起來,修長雙腿支在地上,骨節分明的左手分出兩根蒼白手指捏住自己的後頸,似乎有些嫌棄地看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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