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言寧按下內心激動,準備再次詢問之時,終於發現了嶽靈兒一別常態的不對勁...


    見她蜷坐在蒲團上,下巴深埋在膝蓋中間,看著地麵愣愣出神,也不言語,一副情緒低落的樣子。


    於是這才關切的問道:“靈兒,可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如果實在為難,也不用多說什麽,咱們另尋他途便是!”


    嶽靈兒搖了搖頭,像是鼓足了勇氣似的反問道:“夫君可還曾記得,靈兒以前對你說過一些‘丹洲’之事。”


    “當然記得,那應該還是咱倆在壟玉洲時候的事情。”言寧印象深刻,點頭迴道。


    記得當日無意間從靈兒口中,得到了一些有關丹洲的確切消息,而且還都是之前從未聽說過的,這可著實是讓他欣喜了一陣。但後來每次想再在旁敲側擊的打聽一些時,嶽靈兒總是左顧而言他,一副不願提及的樣子。


    每每將話頭引到丹洲上麵來,總是被她很快岔開話題去,眼神中流露出傷感神色。


    試了好幾次,都是這樣,言寧也不強人所難,便就此打消了這樣的念頭。


    時至今日,嶽靈兒又主動提起,看來是下定決心,要將深埋心中的往事全盤托出了...


    “其實,靈兒本來就出生在‘丹洲’。”


    聲音輕顫著有些悠遠,淚眼婆娑的看著前方,眼神空洞。


    滿是迴憶的神情裏,淚中帶笑。


    那個向來大大咧咧,活得沒心沒肺的嶽靈兒,也終於揭開了內心早已愈合的傷疤,仿佛一下子變得成熟,又柔弱了許多,被包裹在一層憂鬱的氣氛中,讓言寧看得有些心疼。


    雖然心中早已有些猜測,但仍還是不免有些吃驚,這是靈兒第一次提及自己的來曆,顯然這都是些不太美好的經曆,也沒出聲詢問,等著她靜靜道來。


    少頃,嶽靈兒輕歎一聲,又繼續緩緩說道:“靈兒出身的家族,在雖然算不上什麽大勢力,但也規模不小。‘丹洲嶽家’,以煉丹而聞名,憑借著世代傳承下來的煉丹絕技,跟綠洲大大小小的勢力,都結下了不錯的交情,從而聲望頗高。”


    “自打一出生,爹爹與娘親便對靈兒寵愛非常,視若珍寶一般,捧在手心裏長大。娘親雖然是其他家族聯姻過來的,但與爹爹一往情深,兩人更是情比金堅。記得那時,爹爹還是家族中的核心執事,很受長老們的重視,都說他未來大有希望進階金丹,日後定能成為家族的傳承棟梁。也正是如此,大家都對靈兒關愛有加,那是靈兒在丹洲時候,過得最快樂的日子!”


    “可是沒想到,卻好景不長....”


    說道這兒,聲音突然變得哽咽起來,抬起頭來,對著言寧看似堅強的苦笑了一聲,抹去淚滴,又繼續講述。


    “記得那一天...是靈兒八歲的生辰,也是第一次煉出完整的丹藥來。滿心歡喜的等著爹爹迴來,準備好好的向他炫耀一番,再把那個五彩丹爐討要過來,寶光閃閃的,真的是好漂亮,爹爹一定會答應我的!可誰知等來的,卻是幾個長老來到家裏,告訴娘親說..說是..爹爹外出尋藥時,遇害身隕了...”


    “怎麽可能!爹爹半月前出門時,還特地叮囑靈兒要好好煉丹,迴來後親自檢查的!怎麽可能還沒看到靈兒第一次煉丹成功,就遇害了!!”


    深埋在膝間的腦袋,不停搖晃,時至今日,仿佛也無法釋懷,語調悲切..


    “靈兒當時覺得天都要塌了,娘親更是昏死了過去,從此後便傷病纏身。後來因為爹爹不在了,洞府也被收了迴去。家族重新給我們安排了容身之地,也給娘親分派了差事,用來賺取我們日後生活修行所需。原本靈兒已經展現煉丹的天賦了,娘親卻不讓說出來,說是不想讓我以後又再步爹爹的後塵,成為家族煉丹的工具。”


    “她執意要帶著靈兒離開,謝絕了家族給父親的撫恤,說是要遠離這個傷心之地。後來在爹爹生前幾個好友的出麵斡旋之下,家族也沒有為難,隻準許我們帶著些體己,便算是從此脫離家族而去。”


    “娘親為了讓我們能徹底擺脫嶽家的掌控,帶著靈兒一路艱險,經曆了無數磨難,才來到壟玉洲安頓了下來。但是娘親這一路上多次與人爭鬥,再加上她本來就因為爹爹的過世,心神受損。我們相依為命,僅僅隻有數年的時間,她還未來得及看到靈兒築基,便撒手人寰了!坐化之時,娘親拉著靈兒的手,叮囑了好多話,至今靈兒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的記得!”


    “木頭,我想娘親了!!”


    說完之後,嶽靈兒悲傷決堤,再也止不住眼淚,撲在言寧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言寧將她緊緊摟在懷裏,無比憐愛的輕撫著後背,無聲安慰著。


    輕歎一聲,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嶽靈兒始終不願提及有關丹洲的事情,那即是她童年最美好的記憶,同樣也是最刻骨銘心的傷痛!


    嶽家的做法,他無從評價,靈兒提到的也不多。


    但一個被視為家族未來棟梁的精英弟子,就這麽突然遇難身隕了,而且似乎也沒有給出一個確切的結論,實在是有些太過荒謬。但大多修仙家族乃至門派,都是如此,利益至上,傳承延續是第一位的,逝去的精英,也就不再是棟梁了。


    更多感慨的,是言寧看到了靈兒母親的偉大。


    她肯定是察覺到了什麽,才不顧喪夫之痛,便是曆經無數艱險,也要帶著未成年的女兒,背井離鄉,遠離危險,從而也避免了嶽靈兒,可能再次重蹈覆轍的悲劇。


    俗話說,人離鄉賤。


    可想而知,一身傷痛狼狽的孤兒寡母,在壟玉洲能落腳安定下來,是經曆了怎樣不為人知的艱辛。


    這份沉重到壓抑的母愛,讓言寧為之動容、欽佩!


    同樣也體會到了,嶽靈兒能舍棄了壟玉洲,與他浪跡漂泊,是付出了多大的勇氣,割舍的是怎樣的情懷。


    懷裏這份愛意,突然間變得沉甸甸的,壓在心間有些喘不過氣來!


    好像也第一次明白了,這份愛意的背後,是托付著何等珍貴的信任,無怨無悔,毫無保留....


    歡愉過後,壓在靈兒心頭的這番沉重,自然該由他接過來一肩抗下。


    讓她這個,在那份偉大母愛的全心嗬護下,依然開朗成長的少女,如最初在丹洲時候的模樣,成為自己手掌中的明珠,璀璨生輝,以慰她父母的在天之靈。


    “想必靈兒的爹爹和娘親,也是這般想的吧?”言寧心中感慨萬分的想到。


    心靈通透間,也終於明白了‘道侶’一詞的真正含義,攜手共進的同時,更重要的,是要擔負起自己理所應當,該去承擔的責任。


    懷中的佳人,哭的梨花帶雨,盡情抒發著心中的悲切,言寧卻愣愣出神的神遊天外.....


    自從遺址之行結束之後,好像突然間莫名其妙的,就有好些責任重擔,壓在了他身上。


    嶽靈兒自然不用多說,佳人情深,自是無法相負,唯以此生相伴,嗬護耳!


    棋陣子傳承相托,留音附影用心良苦,雖然到現在,很多地方也不明其意,但其對後人的拳拳之心,顯露無疑,未盡之意,自然也無法做到視而不見,受如此大恩,理當忠人之事。


    原本迴家之路就如同霧裏看花一般,一片迷茫。還未從中理清頭緒,卻已然與赤沙大陸的人事,牽扯到如此之深。自己這小小的肩膀上,如何能背負得起這麽多重任?


    當真是造化弄人.....哎!


    半晌過後,悲戚聲漸收,變得哽咽不止。


    言寧這才迴過神來,拍著靈兒後背,憐愛的輕聲說道:“等過段時日,風頭過了些,咱們一同返迴壟玉洲,去祭奠你娘親,如何?”


    “真的?!”嶽靈兒淚眼帶花,驚喜的探頭問道。


    “自然是真的,如今我們已是道侶,去看看你娘親也是應該的!”言寧鄭重的點頭說道。


    “什麽我的娘親,咱們都已經是道侶了,自然也是木頭你的娘親啦!”嶽靈兒嬌羞的埋怨道。


    “好,好!是咱們娘親。”言寧搖頭無奈。


    自小便是孤兒的他,對這樣的稱唿,異常陌生,由於靈兒的關係,倒也並不反感。


    師父清虛道人,便是他心中父親一樣的存在,而童年時分,隱隱卻將母親的影子,放在了關師叔身上。


    嶽靈兒悲傷的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嘰嘰喳喳的暢想著,去拜祭娘親時,應該怎樣介紹她的道侶....


    扯東問西的說了一大堆,靠著言寧肩頭說了好一陣,才又將話題扯了迴來。


    “靈兒所知道天地靈物的下落,正好丹洲嶽家有那麽一個,好像是一株靈樹來著,具體情況也不太清楚,畢竟這也是屬於家族的隱秘了,當年靈兒還太小,也接觸不到這樣的機密。”


    言寧有些疑惑的問道:“照靈兒所言,嶽家在丹洲的實力,並不算太強,沒有元嬰修士坐鎮,如何能護住這等至寶,不被他人覬覦?”


    “聽爹爹曾提起過,嶽家有一片藥園,正是得益於這件靈物,出產要比別處豐盛些。好像還兼著幫別人培育靈藥的差事,所有人也就默許了這樣的事情。加上嶽家本就是煉丹起家的,交情遍布丹洲,想來也就沒人為了一件靈物,而去為難嶽家吧?”嶽靈兒揣測著說道。


    “嗯,這倒是有可能。”言寧點了點頭,接著又問道:”靈兒對嶽家,心中可還有恨?”


    嶽靈兒搖了搖頭道:“不知道,其實也算不上恨吧!以前在家族時,是靈兒最開心的時候。後來爹爹身隕了,他們也並沒有為難我與娘親,隻是按照家族慣例行事罷了,每個家族大多如此,靈兒早就見慣不怪了。”


    抬起頭來又問道:“木頭,你這是決定,要打嶽家那靈物的主意了?”


    “不錯,原本還想著能以此,來為你解一口心中惡氣呢,如今看來,倒是少了個正當理由了,哈!”言寧自嘲著笑著說道。


    “怎麽沒有正當理由了!爹爹為了家族,死的不明不白,我與娘親從未追究過,更是連撫恤都舍棄了,相當於淨身退出了嶽家。如今我夫君想要那株靈物,正是合情合理之事,就算他們嶽家補償給咱們的!!”嶽靈兒不依不饒的臉上一變,立時換上了另一幅口吻。


    言寧話到嘴邊又噎住了,總算是見識到了什麽叫翻臉比翻書都還快!


    都說女生外向,當真是古人誠不欺我,眼前這位,胳膊肘向外的程度,妥妥的都拐到天上去了.....


    弄得言寧自己都覺得,好像還真有那麽幾分,理所當然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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