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看到最後一版律例草案,龍顏大怒,氣得險些沒當場將草案砸到官員頭上。


    皆因草案上錯漏百出,不是量刑出錯,就是有筆畫錯字,態度之不嚴謹,很難想象這是鄭相親自負責的事情。


    最令聖上惱怒的,還是律例當中夾了一張寫著諷刺當今聖上詩文的花箋,看樣子是不小心遺落的,僅憑字跡還無法判斷到底出自誰手。


    如今鄭府已經被麒麟衛團團圍住,隻等一聲令下,就將鄭家翻個底朝天。


    風月樓。


    一衣著清涼的美人沒骨頭似的依靠在齊桓懷中,柔荑捏著一隻酒杯往他嘴邊送。


    可齊桓伸手推開,隻目光炯炯地盯著對麵的精明幹瘦的陶鐸。


    “陶尚書這迴有幾分把握?”


    “殿下放心,如今聖上大怒,所有草案也都被扣押,鄭相怕是頭想破也想不出來到底是怎麽迴事,接下來還不是咱們說什麽就是什麽?”


    齊桓心中略定,側臉飲下杯中酒,感慨萬千:


    “可憐鄭相操勞一生,卻無法善終,我每每想到此事,都覺得於心難安啊……”


    陶鐸微笑,“能為殿下大業埋骨,也算是鄭相最後的價值了。”


    齊桓搖頭晃腦,麵上慈悲,眼中卻狠厲:


    “隻可惜鄭相年邁,眼盲心瞎,誤投暗主,否則我也不是不能讓他多活幾年,畢竟算上來,他也算是我的姑爺爺。”


    鄭相堅定不移地選擇擁護聖上,誰坐在那把椅子上,他就對誰效忠。


    別說幫齊桓了,就是太子他也不假辭色。


    若不然,即便鄭相告老,他還有幾個子孫在朝為官,鄭家並非一無是處,也不必趕盡殺絕。


    陶鐸:“他不過是僥幸攀上了平陰郡主,如何能與殿下這般天潢貴胄攀親?”


    齊桓不欲再說起此事,再三問道:


    “那些東西都處理好了?”


    “是,臣親自看著人銷毀的,齊國境內絕不可能出現第二個……”


    兩人猜謎語似的說了幾句話,而後忽然相視一笑。


    長公主府。


    蘭心一邊為齊玉璿研墨,一邊道:


    “郡主,鄭家如今已經盡數被麒麟衛把守,以陶尚書為首的禦史大人們爭相彈劾,皆要聖上從嚴處置。”


    她說完抬眼,以為會看見郡主麵色焦灼不安,可入眼仍然是一張平靜溫和,姿容絕世的小臉。


    蘭心一愣:


    “郡主……您就不著急嗎?”


    分明前幾天還因為鄭小姐,特意托太子照拂一二,怎麽現在出事了反而如此淡定冷靜。


    “我相信太子,亦相信鄭相。”


    她給的墨並非產自齊國,這一點太子和鄭相一聞便知。


    且除了墨香獨特之外,還有其他妙用。


    “長公主的行囊可收拾好了?”


    蘭心點了點頭:“郡主放心,往年祭奠駙馬是舊例,府裏下人不會出錯。”


    長公主駙馬的忌日就在五日後,這幾天長公主不思飲食,睡覺也不大安穩。


    她昨日便與齊玉璿說,想趁著自己還走得動,記性也好,再去和駙馬初遇的淮城看看。


    淮城距離京城有兩三日路程,齊玉璿想陪同一起去,卻被長公主攔下。


    “你還是個小姑娘,合該活潑熱鬧著的,有空找敏英或者鄭家姑娘趙家姑娘玩去,跟著我去祭奠亡夫算怎麽迴事?”


    長公主摸著她柔軟的長發,目光安寧:


    “我如今有了你在身邊,不再孑然一身,駙馬若是泉下有知,一定高興。”


    “母親……”


    齊玉璿倚靠在長公主懷中,她不想看見長公主悲戚的雙眼,隻能用這種方式安慰她。


    “你不用擔心,我早就走出來了,能有一個人陪我走過一段路,已經很好了。”


    “往後母親一定給你找一個敬重愛護你的夫君,你們夫妻倆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把日子過好,比什麽都重要……”


    長公主摟著齊玉璿的肩頭,絮絮說著。


    類似這樣的話,齊玉璿也從其他母親對女兒的念叨中聽過,可如今自己聽著,她卻隻有一個念頭。


    “母親,您也要好好的,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您長命百歲,無病無災……”


    長公主隻是笑著將她摟得更緊,沒有說話。


    “叩叩——”


    窗戶外忽然響起一道極有規律的敲擊聲。


    齊玉璿自沉思中迴神。


    “進。”


    窗戶被從外打開,一道布衣身影自窗外飛身而入,落在書房中央。


    任舜單膝跪地,垂眸抱拳冷聲:


    “主子。”


    蘭心悄聲放下了墨條,躬身退了出去。


    “說吧!”


    任舜動了動耳朵,察覺到周圍沒有人探聽,才繼續道:


    “飛音閣有人來探望,我趕到時,隻來得及看見人是往南邊而去,無法追上。”


    “看那人身手,不僅僅是練家子,更像是——死士。”


    齊玉璿眉眼一動。


    京中能豢養死士的人家屈指可數,可那隻是明麵上的。


    不過。


    “隻是探望?”


    “是,人好好的,您說過不許嚴刑拷打,所以沒有逼問。”


    “你趕到時,可有驚動那死士?”


    “並未。”


    齊玉璿沉默不語,手指搭在長案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


    這畢竟算是蕭家家事,長公主已經放話,顧臨煙全權交由她處置,前兩日蕭肅來要人,她就沒給。


    那日李穩婆的口供頗為可疑,她總覺得蕭玉瑤的身世,也許並不如明麵上看著這麽簡單。


    “你去飛音閣日夜不離地守著,要麽抓到那個死士的活口,要麽探聽顧臨煙和那人的對話。”


    任舜茫然了一瞬:


    “可是,你怎麽知道死士一定還會再來?”


    “有能力豢養死士,必定不是普通富庶人家,他們沒有將顧臨煙滅口,就說明他們還需要顧臨煙活著,隻要我們不放人,他們必定按捺不住,會再次行動。”


    任舜依舊不解,守株待兔固然保險,可會不會太慢了?


    “可是據我所知,豢養死士的就那麽幾家人,隻要我一一排查過去,未必不能發現蛛絲馬跡。”


    齊玉璿不打算將李穩婆的事情告訴任舜,也懶得再解釋,素手一揚:


    “往後我的吩咐你照做就是,別問那麽多。”


    被噎了一口氣,任舜剛要發作,目光瞥見他食指上那枚銀環,終究忍了忍。


    他咬著牙應聲:


    “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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