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半日,龐涓雄心陡起,決意親率十萬鐵騎和秦國大打一場硬仗,一舉摧毀秦國主力。


    他對自己親自嚴格訓練的鐵騎戰力,有十二分的自信。但是要打大仗,必須有魏王的命令,可魏王目下能同意麽?


    龐涓第一次感到對魏王失去了把握,隱隱約約感到了魏王似乎在限製自己。六國會盟,特使本來就是讓公叔痤做的;會盟後對自己提出的快速進兵也莫名其妙的擱置了起來;丞相明明是自己的,偏偏又莫名其妙的模糊起來……


    那麽,這次如果提出和秦國大打,魏王會同意麽?驀然之間,他感到了平日的謀劃總是自己一個人提出似乎不妥,其他重臣總是默然不語,他們肯定會在背後千方百計的非議自己。


    這種非議日積月累,豈非一點一滴的銷蝕著自己在魏王心目中的地位?看來,今後的大謀略必須找到共謀者一起動議。那麽這次呢?反複思忖,龐涓想到了公子卬。他隱隱感到了這個貌似豪俠的王族貴胄,對自己的妒忌和對魏王的影響力,若能和他共謀,豈非一箭雙雕?


    既消除了公子卬的妒忌,又增強了謀劃的可行和自己在魏王心中的地位?好也,就是如此辦理。


    龐涓很為自己想到的這步棋驕傲,通權達變,士之本色也。


    龐涓殷殷請來公子卬,熱誠的為他擺上了隆重小宴,又衷心的提出了和公子卬合謀共力建起大魏霸業的意願,而後仔細的描繪了與秦國大打的謀劃,端的是煞費苦心。然而龐涓怎麽也想不到,公子卬竟然不置可否,隻是連連大笑,說秦國能消滅戎狄八萬大軍,證明秦國戰力尚存,當徐徐圖之不可操之過急。


    龐涓驚訝得睜大了眼睛,會盟時公子卬對滅秦可是比他激烈堅定得多,曾幾何時竟變成了“徐徐圖之”?然後,公子卬就興致勃勃的邀他去品評一把“亙古第一劍”。龐涓冷冷笑道:“國之第一利器,在良將銳士。”便默然靜坐,不屑與語。


    公子卬卻是哈哈大笑,揚長而去。龐涓忍無可忍,氣惱得掀翻了長案。


    公子卬舒暢得幾乎要飄起來了。怎麽就如此的天從人願?他正在為如何勸說魏王取消滅秦而發愁,戎狄叛亂失敗的消息就傳了過來,頓時就有了堂堂正正的理由。


    他整日為龐涓的不可一世蔑視自己而心中發癢,這個龐涓就盛情邀請他共謀大計,還要跟他共建大業。他原本對丞相大位隻是飄飄渺渺的歆慕,壓根就想不到會輪到自己做丞相。


    可偏偏的事有湊巧,戎狄起事兵敗,他在此前又堅執勸說魏王推遲發兵謹慎從事,魏王對他的老成謀國大加讚賞,當麵表示準備讓他做魏國丞相。這一切都順利得讓他無法預料,他豈能不感到上天對他的眷顧?


    尤其是他今日看到龐涓的謙恭熱誠和心事忡忡,他如何不開懷大笑?更要緊的是,他做了丞相,就可以將魏國的兵器買賣和鹽鐵買賣,名正言順的交給猗垣去做,這樣他就可以神鬼不知的坐擁猗垣一半財富,豈非妙不可言?


    如此多的好事,如此充溢的舒暢愜意,公子卬覺得非要找個可以與語的人訴說一番方可。這個人不能是廟堂朋友,這些大事對於他們來說都是秘密;也不能是夫人親戚等,這些大事對她們來說是保持尊嚴的光環。


    驀然間他想到了猗垣,此人小國大商,行事機密且善解人意,日後又是自己的財源,正可借此賣個大大的人情,一箭雙雕美妙之極!他雙掌一拍,命令家老立即備車去洞香春請猗垣來。


    半個時辰後,家老卻空手而返,帶迴的消息是猗垣先生三天前已經到楚國去了。公子卬竟是悻悻了半日,索性到涑水河穀狩獵去了。


    就在公子卬興奮尋覓的時候,那輛青銅軺車已經駛近了洛陽城的東門。軺車上,華貴的薛國大商猗垣變成了一身黑衣的秦國將軍景監,駕車的玉麵俊仆也變成了頂盔貫甲的秦國騎士,另一名仆從也是一身秦國戎裝,威武非凡。車後二十餘名護衛則是一色的秦國鐵騎。


    是的,秦風和景監早在三天之前就已經從安邑城離開,因為他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那就是趕往天子之都----洛陽。


    景監一行遙遙可見洛陽時,正是仲夏清晨。廣闊的原野上五穀蒼黃綠樹蔥蘢,洛陽城卻象一個衰頹的老人蜷縮在洛水北岸,古老破舊的城門箭樓上竟然沒有守軍,隻有一麵褪色的“周”字大纛旗孤獨慵懶的舒卷著。


    東門外的官道原本是天下通衢樞紐,車馬竟日川流,如今卻是車騎寥落,昔日六丈餘寬的夯土大道竟萎縮得隻剩下輪輻之寬,連道邊高大的迎送亭也淹沒在搖曳的荒草之中。景監心中不禁一陣蒼涼酸楚。


    老秦人對洛陽王室都有著一種特殊的複雜情感。三百多年前,在戎狄騎兵毀滅鎬京諸侯無人勤王的危難時刻,老秦人舉族東進,非但一戰殲滅了戎狄騎兵,而且為周平王東遷洛陽護送了整整六個月。


    周平王感念老秦人力挽狂瀾於既倒,便將周王室的根基之地——關中盆地全部封給秦人,數百年流浪動蕩的秦部族一舉成為一等諸侯大國。


    若論封地形勝險要,尚遠遠優於晉齊魯燕四大諸侯。周平王冊封秦國時,曾萬般感慨的說了一句話,“周秦同根,輒出西土,秦國定當大出於天下!”


    幾百年來,周王室即或在衰微之際,也從來沒有忘記秦國的任何一次戰勝之功。五六年前,秦獻公在石門大勝魏國俘虜公叔痤時,周王室還派來特使慶賀,特賜給秦獻公最高貴的戰神禮服——黼黻。


    那是周天子對大捷歸來的王師統帥頒賜的最高獎賞,上麵有黑白絲線繡成的巨大戰斧,有黑青花紋的幾近“亞”字型的空心長弓。老秦人呢,在王權淪落諸侯爭霸的春秋時期,雖說也做過幾件向王權挑戰的事,但比起其他諸侯畢竟是小巫見大巫。


    洛陽周室和自己的開國諸侯秦國,始終保持了一種源遠流長的禮讓和尊敬。令人惋惜的是,進入戰國以來,洛陽王室衰落得隻剩下大小七座城池,秦國也是越打越窮,土地萎縮得比初封諸侯時少了一半。兩個先後崛起於西陲的老部族,都衰落了,都掙紮在生死存亡的邊緣。


    景監和秦風從安邑急赴洛陽,是接到了秦孝公密函,告知他西陲大捷秦國危機稍減,囑他從安邑迅速取道洛陽麵見周王,看能否借出一批糧食和鹽鐵。目下的秦國,在山東戰國和諸侯間幾乎沒有一個盟友。六大戰國限製本國商賈和秦國做生意,中小諸侯則迫於大國淫威,不敢和秦國做生意。


    這樣一來,秦國所急需要的糧食、鹽、鐵、麻布等便出現了長期的匱乏。隻有洛陽王室和秦國始終沒有斷絕往來,殘存著一縷先祖沉澱的情分。秦孝公的想法是,洛陽王室久無戰事消耗,也無須向其他諸侯納貢,多年積累也許還有一些剩餘之物,能借多少算多少,好為抵禦即將到來的六國進攻積蓄一點力量。


    景監從來沒有來過洛陽,秦風救更不用說了。傳聞的三川形勝曾給他記憶中留下了天國般的洛陽王畿,留下了輝煌的王權尊嚴和無與倫比的財貨富貴。在魏國安邑時,他想象洛陽至少應當和安邑的繁華相差無幾。今日,當他走近這座赫赫王城時,他幾乎不相信眼前的城池竟會是洛陽!


    作為一個軍中將領,當他從遙遠的地方感到王權的光環已經消失時,他無論如何想不到古老的王權聖地也會如此的衰頹破敗。眼前的洛陽,驟然之間打碎了他一個美麗的夢幻,頓時覺得空落落的。他頹然坐倒在車中,沉重的歎息一聲,眼中熱淚竟是無聲的湧流出來。


    景監的軺車按照禮儀,先行到接待使臣的國驛館安歇。這座國驛館冷清得象座破廟,蛛網塵封,滿院荒草。好容易找到一個白發蒼蒼步履蹣跚的老吏,不管來人說什麽他都聽不見,隻是自顧嘶啞著蒼老的嗓子高聲道:“上大夫,樊餘。他管事兒。”


    “將軍,這種王室,真的能借出糧草兵器嗎?”秦風沙啞著嗓子問道。這洛陽城的破敗遠超他的預料。使他措手不及。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景監歎息。


    樊餘上大夫的名字,景監倒是知道。就是這個樊餘,三次以機智的說辭,斡旋化解了魏國楚國齊國覬覦洛陽的危機。


    有他理事,也許還有點兒用。


    景監一行便徑直找到樊餘府上。樊餘很是驚喜,洛陽王室竟有使臣來訪,說明天下還有諸侯記得天子,豈非大大的好事?


    樊餘熱誠的安置景監一行在自己府邸住下,又在正廳為景監小宴接風。當景監坦誠奉上秦孝公書簡並說明來意後,樊餘竟是沉思無言,半日問道:“敢問秦使,一則,若有器物,如何運到秦國?二則,周若助秦,何以為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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