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涓迴到了中軍大帳準備用膳歇息。而秦風也是趁著迴營的功夫施展輕功,找到了一個沒人的死角,以真氣凝聚在指尖,劃開一道小口子。


    龐涓此時正在用餐,軍案上放著的政事一鼎冒著熱氣的逢澤黃羊肉。看得秦風都有些想要流口水。


    匆匆用完黃羊肉,再用鹽水嗽嗽口,龐涓立即走進內帳。和尋常統帥不同的是,龐涓的中軍大帳,前帳小而後帳大。前帳隻有一丈見方,簡單得隻有安置虎符、令箭、王劍的一張大案,再就是將領議事的十三個青石坐墩。後帳卻足足有三丈見方,除了一張僅可容身的軍榻,整齊堆積的竹簡占去了後帳的四分之三空間。除此之外,就是一幅丈餘見方的巨大的列國地形圖。這幅圖不是繪製在羊皮上,而是刻製在十塊木板上用卯椎拚成,行軍時拆開裝成木箱,紮營時拚起展開。這幅木圖,是龐涓從師修習遊曆天下的心血結晶,其準確度曾得到老師鬼穀子的極高評價。這幅木圖安置在後帳且蒙著一層白布,可知龐涓是將它作為軍事秘密對待的。平日裏後帳也是不允許任何人踏進來的,除了龐涓的貼身侍衛。


    此刻,龐涓拉開白布,就勢坐在身後的書案前打量著圖上的七大戰國,眼光掃過,盯住了大河西部的秦國凝神沉思。論本土,秦國北部和燕、趙、中山三國接壤,東南部與魏國接壤,南部與韓國接壤,西南部和楚國接壤,除了齊國遠在海邊與秦國不搭界外,五大戰國均與秦國有領土利害關聯。而秦國西部,是深遠難測的高山草原與大漠,沒有任何可作為後援的盟友力量。七大戰國之中,秦國地處西陲,接壤的鄰國卻最多,目下又最弱最小……


    秦風看到這一幕,心中頓時一緊。“這龐涓。果然還是要打秦國的主意......”


    忽然,秦風側身一閃,顯然是通過真氣聽到了什麽。果不其然,一騎快馬帶著一名探報飛快地奔來。


    “報——!”帳外遙遙傳來探馬臨帳時的尖銳喊聲。


    龐涓走到前帳,斥候已經掀帳而入,躬身報告:“啟稟上將軍,楚王早已進入逢澤,在三十裏外行獵飲酒,不入官道,不知何故?”


    “楚王。果然啊。”秦風聽的一清二楚,心中頓時了然,這也肯定了他之前的猜測。


    “一個半時辰後,楚王必到。”龐涓吩咐,“探馬遠走,不要再管楚王。”


    “遵命!”斥候高聲領命,昂然疾出。


    “楚國蠻夷,楚王狡黠。可是終究是小聰明罷了。謀國之事,楚王卻並不擅長。”秦風暗暗搖頭。


    其實他很清楚楚王的狡黠,因為戰國時期的各種史書傳記秦風了解頗多。


    中原士人罵楚國人是沐猴而冠,雖然刻薄,倒也確實神妙。


    猴子精明,可沐浴而冠,然終不成人器。說到底,這是譏笑楚國人精於算計而缺乏大器局。


    就說目下這楚宣王羋良夫吧,明明是按行程於清晨時分到達逢澤的,可就是不入行轅區,全部的心思就是為了最後到達以顯示尊貴。


    為此在三十裏外停留行獵,煞費苦心的派出斥候打探,非要等到韓趙齊燕各國之後再進入,也許還等待著龐涓到三十裏外去隆重迎接呢。龐涓對這種乖張的精細算計,曆來嗤之以鼻。


    一個國家,不在根本實力上下工夫,專在這些瑣細禮節上較真兒,能有何出息?


    楚國自春秋末期吞並吳國之後,地闊五千裏,民眾近千萬,江淮水網縱橫如織,湖泊星羅棋布,雖有連綿高山密林,然平原地帶卻是土地肥沃易於耕作。山重水複,疆域縱深,任哪個強國也休想一口吞下。楚國上層若有高遠器局,變法圖強,北進中原,何愁不能完成統一霸業?


    可惜這個國家就是固守蠻夷陋習,極少汲取中原文明的精華,官製軍製民治均是自己的一套,從來不學中原各國的文明法製。


    丞相叫做“令尹”,上大夫叫做“左尹”,王族事務大臣叫做“莫敖”,上將軍叫做“大將軍”,還有登徒、柱國、次飛、執圭、三閭大夫等種種莫名其妙的官名。


    這個由山地部族自立而後獲得周王朝認可的諸侯國,有許多地方是中原文化所難以理解的,這也正是中原名士難以在楚國建功立業之所在。


    魏武侯時期,文武全才的吳起因奸佞排斥不被國君信任而逃到楚國。


    當時的楚悼王任命吳起為令尹(丞相),立誌變法圖強。


    吳起以鐵腕強力變革楚國落後愚昧的舊製,卻幾乎將自己弄成了孤家寡人。楚悼王一死,吳起立遭慘殺,楚國就成了一個“三分新七分舊”的奇特戰國,始終是萎靡不振難有作為。


    龐涓當初為了選定自己要報效的國家,曾對楚國做了深入的遊曆研究,認為楚國和中原文明尚有百年距離。


    吳起在楚國的失敗,不是變法本身有誤,而是這個國家的落後愚昧封閉,和變法所需要的基礎還有很大一段距離,任誰在短期內也難以扭轉。


    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楚國的上層貴族始終偏安封閉的山國,沒有放眼天下競爭存亡的大器局。


    中原諸國凡有大事,都離不開楚國參與,但卻也沒有一個國家將自己的存亡希望寄托於楚國。


    中小諸侯國更是極少主動尋求楚國的保護。在七大戰國中,楚國與秦國的附屬國最少。


    秦國是因為被山東六國封閉在函穀關以西,不可能東出爭奪中原附屬國。


    但秦國在秦穆公時代就吞滅兼並了幾乎所有的西部戎狄部族邦國,沒有被化入的草原部族也幾乎全部臣服於秦國。


    秦國也是一個積極向中原文明靠攏的諸侯國,不管中原大國如何蔑視秦國,秦國都始終以中原文明為楷模。


    楚國對南部蠻夷部族其所以缺乏有效統合,則泰半是不思進取所致。譬如嶺南的百越,楚國就僅僅滿足於鬆散的“稱臣納貢”,而沒有將這支繁衍旺盛人口眾多的部族納入整體國力。楚國名義上有千萬人口,能夠動員的兵力卻隻有數十萬,還不如隻有數百萬人口的趙國可能動員的兵力。說到底,也是這種有名無實的龐大臃腫造成的。


    在深入的查勘中,秦風還發現楚國上層對中原文明有一種自卑而又不甘屈服的躁動。時時湧動著一種要求中原文明承認他們、接納他們的強烈要求,又時時處處與中原文明警惕的保持著一定距離。若果不被重視,他們就會尋找機會和理由向中原示威,顯示力量。如果中原大國敞開胸懷,他們又會自動退避三舍,害怕被中原同化。三百年前楚莊王時,誰都知道楚國的力量尚遠遠不及中原一個晉國,更不要說眾多諸侯的聯合力量。楚莊王卻要借聯兵抗戎之機,陳兵洛陽郊外,向東周王朝的勞軍使者王孫滿挑釁,問洛陽九鼎輕重幾多?那時侯,九鼎可是天子王權的象征,問鼎天子等於是向天子的王權挑戰。王孫滿迴答:“周德雖衰,天命未改。”楚莊王也隻好悻悻而歸。從此以後,楚國對中原的野心大白於天下,惹來與中原王室及諸侯國的種種麻煩。


    後來,楚國有一段稱霸時期,又缺乏謀略,不懂像齊桓公和管仲那樣樹起“尊王攘夷”的大旗,而是兇巴巴急吼吼的號令中原。結果惹來和晉國的城濮大戰,一敗塗地,從此兩百多年萎靡不振。龐涓認為,這些都是因為楚國缺乏大器局所致。在龐涓看來,這樣的國家最好對付,最難對付的是那些不拘小節,甚至不計一城一地之得失,卻又雄心勃勃的國家,譬如趙國,譬如齊國。甚至秦國也同樣。剛繼位的這位秦國新君,竟將已經奪迴大部分的河西土地拱手相送以求休兵罷戰,簡直匪夷所思!這種人不是懦弱昏聵,就是機謀深沉。他們對這些先來後到、座次排列之類的邦交細節絕非遲鈍,可是在表麵上卻渾不計較,一心隻在大事上做文章。一個國家,若果處處在這種細節遊戲上較真兒,無疑已經是衰老了,因為他們已經沒有更大價值的東西去計較了。楚宣王正是這樣,給他一個尊貴的座次,再給他一點看得見的好處,他就會大喊大叫的用難懂的楚語為盟主捧場。這一點,龐涓早就算定了。


    秦風也是明白楚王即將到達的時間,當下是施展輕功會營歇息,準備跟隨龐涓前去迎接楚王。


    酉時一到,魏國的鐵騎儀仗準時在行轅區外展開,漫天晚霞中顯得整肅威武,一片燦爛。龐涓的軺車駛出行轅時,逢澤大道上也卷起了陣陣煙塵。


    擔任司禮的主書輕聲笑道:“上將軍,果真妙算!”


    龐涓嘴角掠過一絲輕蔑的微笑,緩緩舉起右手。驟然間,鼓聲大起,長號向天嗚嗚齊鳴,聲勢很是雄壯。一箭之地處,黃色大旗上的“楚”字已經清晰可見,王車上青銅傘蓋的熠熠閃光也已經映入儀仗鐵騎的眼裏。


    “上將軍,王車上如何不見楚王?”主書困惑的問道。


    龐涓沒有答理主書,隻是恭敬的深深一躬,低聲命令,“報號。”


    主書醒悟,連忙以司禮身份高聲唱道報,“六國會盟特使、魏國上將軍龐涓,恭迎楚王大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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