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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榻上的鎮國公世子已經被病痛折磨得消瘦不堪,全靠施大夫準備的鎮痛藥物才能有此刻短暫的安眠。這時候同樣守在床邊等候消息的段成文和端素郡主聽到了鎮國公世子夫人這樣的話,夫妻二人不由相視一眼。


    “大嫂,有話請講。”到底是段成文開了口說道。“大哥如今已經是這幅模樣了,大嫂有什麽需要我們夫妻二人相助的,都可以直說無妨。”


    “我先謝過你們了。”現在的鎮國公世子夫人身上沒了昔日的驕矜之氣,自從段少遊出事後,她也是大病了一場,身子如今也虛弱了不少。“我知道父親今日迴府來了,施大夫方才的意思我也知曉了,勞煩二弟替我跑一趟請父親過來。世子病重,有些事情總要對父親有個交代才好。”


    “好,大嫂放心,我這便過去請父親過來。”段成文眼看著病榻之上的鎮國公世子已是進氣少出氣多了,便應下了鎮國公世子夫人所請。


    外間守候著鎮國公世子膝下的所有子女,包括得到消息趕迴鎮國公府的夢姐兒,見到段成文出來,眾人立刻便圍了上來。


    “二叔,父親如何了?”鎮國公世子的嫡長子段少江詢問道。“母親不許我們兄弟姐妹進去看望父親,我們兄弟姐妹都實在擔心父親狀況,還請二叔告訴我們實情。”


    鎮國公世子夫人在知道丈夫身患何等疾病的時候,在從施大夫口中得知那病到了最後會露出怎樣的病症之後,她便命人守在了丈夫的病房外頭,除了自己身邊幾個嘴嚴的侍女、仆婦以外,不讓任何人再進去看到丈夫的病容。


    雖然她與鎮國公世子成婚數十載有餘,即便她與他夫妻感情多為不睦,可到底是夫妻一場,她和他還育有三子二女,在他的所有兒女麵前,她下定決心要為他保住身為人父最後的一絲顏麵。


    “是啊,二叔。”夢姐兒眼含熱淚地走過來,哀戚地問道。“父親病了這些時日了,可最近這段時日,母親就不許我們進去探望父親的情況了。施大夫方才也不願與我們多說什麽了,難道二叔也不願和我們說嗎?”


    同樣為人父母,鎮國公世子夫人的一片苦心,段成文何嚐不能理解?


    “既然這是你們母親的決定,想來也是為了你們好,你們真有這孝心在外間等著亦可。”鎮國公世子已到了彌留之際,施大夫剛才已經開始用參片為他續氣了,段成文若不抓緊將鎮國公請過來,恐怕連他最後一麵都無法見了。“我這就要去請你們祖父過來了。”


    眾人看著段成文麵色焦急地預備要去請今日剛迴府不過片刻的鎮國公過來,在場的人都明白過來了,隻怕鎮國公世子是真的命不久矣了。


    段成文行色匆匆地離開了,一直沉默著的棽姐兒突然哭出了聲來,夢姐兒隻得上前抱住了妹妹。


    段成文還未進鎮國公的院子,就撞見了段煉。


    “阿煉。”段煉是鎮國公的義子,鎮國公世子和皇後一向看他不上,隻有身為庶子的段成文和他私交還要好些。“父親在房中嗎?”


    “是,義父才迴府不過半個時辰,現下正在房中休憩。”段煉今日無事,才接了鎮國公迴府。“可是世子的病情有了變化嗎?”


    段煉領了正式的軍職之後,鎮國公就為他在鎮國公府不遠處另外置辦了宅子居住。但是鎮國公世子一病許久,段煉雖然不在鎮國公府中居住,卻仍然有所耳聞。


    “施大夫今日才過來看過,大哥已到了彌留之際了。”段成文正色說道。“大嫂希望我過來請父親過去看看。”


    “那你快進去吧。”段煉連忙側過身子。


    段煉領先上前打開了房門,卻見到本來說是要休息的鎮國公端坐在麵對著正門的椅子上。


    “兒子見過父親。”段成文趕忙上前問候鎮國公。“父親離開帝都數月,身體可還安好?”


    “我是還好。”鎮國公口中雖是這樣說,可他臉上的疲色是遮掩不住的。“你方才在院子裏說的話我聽見了一些,是老大的身子不行了嗎?”


    “是的,父親。”段成文老實說道。“今晨大哥病情突然惡化,府中立刻請來了施大夫,施大夫說大哥差不多就是今、明兩日的時間了。”


    “罷了、罷了,都是孽障啊。”施大夫曾是鎮國公的舊交,在診出鎮國公世子的病因後,施大夫就傳信給了鎮國公。


    施大夫沒有什麽需要瞞著鎮國公的,就連鎮國公世子已經沒多少時日的事情都一並在信中告知了鎮國公。本來鎮國公是預備等到年後天氣暖和一點才會啟程返迴帝都的。但在收到施大夫的來信後,鎮國公這才改變了自己的行程,決定提前返程。隻是鎮國公不再年輕,他的身體無法再星夜兼程地趕路了,所以他今日方才抵達。


    盡管長子被離世的老妻溺愛無度,鎮國公近年來對鎮國公世子已經是諸多不滿了。可說到底,終究是父子一場,現在眼看著就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鐵血了一生的鎮國公心中也是不忍。


    “父親。”段成文將鎮國公的神色看得分明。“我扶您走一趟,你再去看大哥一眼吧。”


    “好,去看看他吧。”鎮國公讓段成文攙扶著他,起身的時候他腳下卻突然失了力氣,差點摔倒,幸而段煉及時上前攙扶住了鎮國公。


    “義父,當心些。”


    “無妨、無妨。”鎮國公明白自己的身體,連續趕路數日,他的身體也的確是有些難以支撐了。“扶著我過去吧。”


    等到段成文、段煉二人扶著鎮國公迴來了,守在外廳的眾人見是鎮國公過來了,紛紛起身向他問安。


    “都起來吧。”鎮國公說道。“好生在外間等著吧。”


    說罷,鎮國公示意段成文和段煉放開了手,自己走進了房中。


    鎮國公一進去,正在鎮國公世子夫人身邊輕聲撫慰她的端素郡主馬上站直了身子。


    “兒媳見過父親。”端素郡主向鎮國公問禮。


    “父親,你迴來了。”原本坐在床側的鎮國公循聲迴過頭來,她勉力支撐著同樣虛弱的病體站起身來。“兒媳給父親請安。”


    “郡主先扶著她坐下吧,也是身上有病的人就不用在意這些個虛禮了。”鎮國公歎息著說道。“我是來看看他的。”


    端素郡主立刻小心地攙扶著鎮國公世子夫人坐在一旁空置的椅子上,給鎮國公讓開了一個位置。


    “你這逆子,一生不肯聽從我的教導。”鎮國公腳下微微踉蹌著在床側坐了下來,看到了長子垂死的麵容,他忍不住罵道。“身為世子,隻知沉溺酒色之中,最終害了自己。”


    “父親。”鎮國公世子夫人突然推開了身邊的端素郡主,向前撲倒了,跪倒在了鎮國公的跟前。“世子彌留已然無救,可他前幾日尚且清醒的時候曾手書了一封遺書,囑咐兒媳等到父親歸來時就交予父親。”


    說著,她從袖中抽出了一張折疊著的信紙,雙手捧著遞到了鎮國公的麵前。


    鎮國公遲疑著接過,打開來之後,紙上卻是一片鮮紅,這分明是一紙血書。


    “世子知道自己一生紈絝,徹底辜負了父親的期望。”鎮國公世子夫人伏地泣訴。“我與世子也沒有教好膝下子嗣,所以請求父親在世子去後將鎮國公世子一位交給二弟。”


    血書寫得簡短、字跡亦是潦草,在鎮國公世子夫人泣訴的同時,鎮國公已經將血書的內容看罷了,上頭的內容和鎮國公世子夫人口述的內容完全一致。


    端素郡主聞言震驚,嚇得連連後退了幾步。


    “這逆子,一輩子不聽從我的教導,臨了還與我說這樣的話。”鎮國公手握著那封鮮血書就的血書,指尖顫抖不止,他忽然轉頭看向了跪在麵前的鎮國公世子夫人,問道。“他是這般想的,你呢?”


    “父親,在這件事情上兒媳和世子是同樣心思。”鎮國公世子夫人抬起頭,迎視著鎮國公的雙眼堅定說道。“少遊被陛下貶謫出帝都,不提世子的那些庶子們,單說我膝下所出的另兩個兒子都不配繼承世子之位。鎮國公府席承百年,是不能敗在兒媳的兒子手上的。求父親成全世子的意願,將世子位交給二弟吧。”


    “先不說世子位他做不做得了主。”鎮國公說道。“聽說棽姐兒才訂下親事,你有沒有為她和已經出嫁了的夢姐兒想過,她們若是失了鎮國公世子嫡出女的名分,日後在婆家該要如何自處?”


    “父親放心,棽姐兒的婚事是郡主保媒,嫁得是文官出身的清白人家。夢姐兒膝下已有子嗣,嫁得也是有規矩的人家,我不擔心。”鎮國公世子夫人早已想得透徹、明白了。


    與其讓自己的兒子繼承鎮國公府的爵位,不如主動退位讓賢。


    自己一房主動讓出爵位,不管事情最終結果如何,善緣還是可以結下來的。


    段成文和端素郡主都不是斤斤計較的人,兩房昔日並未結下什麽仇怨,日後自己一房依附鎮國公府仍舊能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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